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四一


  依偎著、靜守著,沒有肉欲的衝動,沒有設防和辯白,心與心溫馨著,就有一種分外的珍惜、依依不捨的流連。

  可他們還是走出了幽室,拾級而上翠微岩絕頂,離天似只尺許,憑欄眺望,他情不自禁哼起了嶽飛的《滿江紅》:「……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山風細雨吹拂他毛髮飛揚、他實在與歸隱是絕緣的!

  再到忘歸岩,半壁中有低矮石竇通一徑,峭壁上萬龕石佛,題詠詩刻甚多,年深月久的苔蘚給這裡那裡繡上斑斑綠茸。他指著王陽明的詩說:「陽明公的詩太合我意!青山隨地佳,豈必故園好,但得此身閑,塵寰亦蓬島……」

  她扯扯他的袖口:「走吧。」

  世界不只屬￿他與她。有一軍官和警衛也來到忘歸岩!擦肩而過之際,那軍官竟駐足將她打量!

  他憤憤然,但她拽著他不停步離去。

  「好像……有點面熟;」她惴惴不安。

  「不要多疑。這種好色之徒,我看面生得很。喏,你看這部摩托車號不是省裡的嘛。」

  放心下來,轉悠一陣踏上歸途。忽地雨霽日出,西天一條七彩長虹。天際烏雲急急退卻,又還出一片瓦藍瓦藍的色澤,田野倏地流金溢彩,圖案色彩豔麗荒誕得不可思議,宛若印象派畫家剛剛塗抹成的油畫!她的心情也重現了久違的明麗。

  「嘿,別高興得太早。東虹晴,西虹雨。還要下雨的。」他看她急不可待收起雨傘,打趣道。

  話音剛落,簡直像變魔術似的,那輛摩托竟眨眼間停在涼亭外!像圍追堵截著他們。

  她想拉著他繞過涼亭。

  涼亭中已人聲囂囂。

  「媽的!你是老糊塗了!給你兩角錢,這把破壺還不賣?!老子若是硬要,你莫非硬得過老子的槍?」警衛模樣者如狼似虎。

  「這是我祖傳家寶呵——不賣就是不賣!你要硬搶——我告到蔣青天那去——」半瞎老倌抱住茶壺也不軟。

  他便熱血滔滔,豈有耳聞目睹不管之理?!躍進涼亭:「什麼人?膽敢大白天搶奪老俵的東西?還有沒有軍紀王法?」

  「你是什麼人?管得著嗎?你吃幾碗飯?輪得上你攪合?」警衛一臉輕蔑。

  他兩眼冒火。他是什麼人?在他手中,栽倒過幾多仗勢欺人、耀武揚威的軍官漢子?南昌「六扒雞」飯館中,他就當場制服一摔盆打碟無理取鬧的軍官,硬讓其關了幾天禁閉;日機轟炸贛州後,一軍官揚長而過受難區,他責令其抬運屍首,事後還罰其跪在烈士紀念碑前請罪……他就是疾惡如仇,就是眼裡容不得沙子!

  他正要掏口袋甩明片時,陰惻惻坐一旁的軍官站了起來:「別誤會。他跟老倌鬧著玩的。這種醃臢東西,天曉得有什麼傳染病菌呢。好,我們走吧。」

  軍官招呼目瞪口呆的警衛離去。行至亭外,對垂首立一旁的她點點頭。「不勝冒昧,我想請問一句,你是章小姐吧?我們見過。」

  她也在記憶中搜尋,可沒想到這軍官這般單刀直入。

  軍官咧嘴一笑。笑得惡毒,充滿了挑釁:「章亞若小姐,我,提示一下——南昌,郭師長家。」

  她化為岩石凝固了。

  為什麼陰影總籠罩著她?!連片刻的明麗也要掠奪?!

  為什麼大人物籠罩著你的陰影就等於你身上的污穢和癰疽?!

  她的心又被斧鋮猝不及防地剁傷了,卻沒有血,像新砍倒的樹留下白慘慘參差不齊的樹樁。

  「娘希匹——」他對著軍官和警衛跨上摩托的背影狠狠罵出了聲。

  ※第六章 山回路轉伴君行

  盛夏七月,赤日炎炎。

  一輛木炭車在驕陽下搖搖擺擺,哼哼唧唧地爬行。車是美國造的老掉了牙的「道奇」牌改裝的,車內坐者站者密匝匝不透風,起初眾乘客還罵罵咧咧牢騷滿腹,漸漸地沒了那份精神,胖點的已成了落鍋蝦子滿身紅,瘦點的蔫得像正午烈日下連根拔起的田頭草,粗重的喘息濃烈的汗臭焦躁無奈的情緒窒息了人們。

  也有例外。

  他安之若素,她小鳥依人般。

  他化裝成老俵模樣,卻是名正言順的下鄉巡視察訪,探民隱查民瘼平民憤,隨行的還有肖視察吳科長和警衛大個曹,都是老俵的裝扮。一道買票搭乘這家私營的木炭車,一是戰時一滴汽油一滴血,能少用小車則儘量少用,節約為本;二是小小車廂集天南地北客,什麼樣的議論都可聽到;三是專員此行要練兵,不少地段打算穿山路過老林,自帶車反而累贅。

  他與她原本不坐在一起,他將座位讓給了商人打扮的老廣東,要注意睦鄰關係唄。她便大方地喊他:「晦,到這裡來擠擠吧。」她苗條,同座的肖視察更瘦小玲城,老肖也是赤珠嶺的同學,挺知趣地讓他擁著她坐近窗口。老肖臨過道而坐,那張汗浸浸的瘦臉就在移來動去的陌生人的褲腿上摩挲不已。

  他與她自然從這熱亂中得到恬靜,因為是小別又相聚呵。應老頭子之召,他去到重慶參加中央訓練團黨政班第三期受訓。團部設在浮圖關,好幽默的蜀人立馬新編諺語:「浮圖關練糊塗官」,團部自是忌諱,旋即易名復興關。大門兩邊氣昂昂的對聯:「頂天立地,繼往開來」。進去受訓,雖堂而皇之「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恪遵總理遺教,服從總裁訓示」,但萬變不離「一個黨,一個主義,一個領袖」的專制獨裁教育,目的自然是堅定反共的立場。從復興關出來時,他已在青天白日的黨旗下宣過誓,成了正式的國民黨員。如果說以往的歲月在他身心上濡染下「赤色」的標記,那末此回是徹底地「洗心革面」了。回到贛南,便將這以前遮遮掩掩小打小鬧的「反共前奏」,生髮為大張旗鼓轟轟烈烈的多部合奏了、圍剿油山「根據地」捕捉共產黨員,襲擊共產黨機關,到處張貼告示:「窩藏奸匪者殺頭坐牢,告密者賞穀子」……無論從理智還是從感情上,他都開始回歸為「父親的兒子」!中國權力政治的正統性嚴酷性神秘性,使他體悟到「父親的兒子」的珍貴:這是他過去歲月能化險為夷、今日事業能騰飛奮進的前提和保證。昔日令他憎惡的父親而今無所不能地影響著他,不,重新鑄造著他。

  當然,他不願在此時作這樣太透徹的反思,這太傷自己的自尊心!他執拗地這樣認為:他不過是履行人生哲學中的兩個字:「誠」和「險」。無論是仕途還是情場。

  他這番公然帶著她下去巡視,與其說是出於工作需要,不如說是追尋熱戀中富有刺激和冒險的情趣。當然她在政治鬥爭中太溫情主義這也得治治。他對她百讀不厭,每每都有新意。斜睨她,一副夏裝打扮,白竹布斜襟褂鑲嵌著天藍色芽邊,黑色的府綢褲腳好大,腳著一雙新草鞋,短髮長了用根黑緞帶隨意綰成一束,城不城鄉不鄉,贛粵交界的少婦,蠻有趣的。她卻專注地看著窗外掠過的景色,蔗林青青稻田抽穗,她的眉宇間滿是新鮮與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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