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一五


  蔣經國重躍上土台,雙手叉腰,仰望天際,一派指點江山的豪情。四周觀眾歡呼雀躍、議論紛紛。又有門衛班長跑步前來:「報告專員,公署外雲集眾多的老百姓,都想進來看看,放不放?」

  「放!」蔣經國右手一揮,好不得意。

  於是,人流滾滾,湧進古老的院落,震撼著古老的土地。又是一陣陣歡呼雀躍,一陣陣喧囂騷動,夾雜著人們真誠的擁戴真誠的感動真誠的喊叫真誠的淚水。

  蔣經國喜歡這一切,喜歡聲勢浩大的群眾運動。

  章亞若也裹挾在激動的人流中,不過,她的思想開了小差:她記起哪本書上寫過,林則徐的虎門禁煙是將生石灰與鴉片放一起於大坑中,再引海水,這樣引起焚燒的。汽油嘛,抗戰時實在太金貴了。

  不過,很快她就拉住了思緒野馬的韁繩,仰望著土臺上的蔣專員,濃濃煙霧遮天蔽日,也將蔣專員裹進翻滾的濃煙密霧之中,他是親近的,他又實在是遙遠的。

  不知誰帶頭,操場上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暴風雨般的掌聲。

  蔣經國也熱烈地鼓掌,他熱淚盈眶:「天下再沒有力量比人民的力量更大!」

  可誰也沒聽見。

  ※第三章 青山遮不住

  夕陽如血。

  警報。緊急警報。解除警報。

  急促的汽笛聲。淒厲的汽笛聲。和緩的汽笛聲。

  古城又被蹂躪過一次,粉碎過一次。

  淪陷了的南昌,機場成了日機轟炸泰和、吉安、贛州的起飛地,而這幾座古城對空襲無招架之功,沒有一架戰鬥機驅逐機。就連一門高射炮高射機槍也沒有!警報一響,古城贛州的人們就惶惑奔逃,來得及的奔向城外,來不及的就近進城中的防空洞防空壕。防護團緊張地吹著哨子,扶老攜幼呼娘喚兒的人們在死神的籠罩中掙扎著。

  黑壓壓的機群便是死神的翅膀,駕機的兩腳獸輕蔑俯視蠕動的芸芸眾生,俯衝掃射、投擲炸彈燃燒彈,悠悠地翱翔盤旋火、血、淚的上空,兇狠又調侃地毀滅捉弄這方天地這方人,你奈他何?

  火海熊熊。樓傾屋塌。血肉橫飛。哀號撼地。

  就有漢子瘋子般狂跳於血火瓦礫中,緊握雙拳,仰臉向天大叫拼命!於是在彈雨中倒下在火海中濺起鮮紅的血的噴泉!

  所有的人都讓仇恨燒紅了眼灼痛了心!狗日的敵機,發電廠通訊局政府機關炸!浮橋渡船窮街陋巷老百姓密集處更炸!喪心病狂!慘絕人寰!

  章亞若緊跟著防護團,出入火海硝煙斷牆殘垣中搶救炸傷砸傷的人們,她在南昌做過救護工作,熟練利索,可她的雙手仍纖顫不已,仇恨的怒火也燃著了她柔弱的心。那一身公署的工作服——灰色的軍便服不知叫汗水濕透又叫煙火烤幹了多少次,結了鹽霜沾了斑斑血跡和塵土,她原本漆黑的秀髮也叫火苗燎焦了一綹,白皙的圓臉盤早叫煙熏灰垢汗水淚水污染如大花臉,可她渾然不覺,除了那手的纖顫傳遞著心潮的起伏,她就是個訓練有素久經沙場的鐵女兵!她包紮,她搶救,她攙扶著甚至背起傷重者上擔架上板車,她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生命,仿佛置身於戰火與死亡的景觀中,才釋放出生命的最大能量吧。

  夕照中,呼喊聲尋覓聲哭嚎聲漸漸減弱,文官武將紛紛來到被炸區安撫,章亞若這才覺著渾身癱軟,她撐著寬皮帶緊束的纖腰,想倚在哪旮旯歇上一會。

  「女崽,喝碗水。」一位老婆婆顫巍巍遞過一碗水,盛水的粗瓷碗已有豁口,碗沿積著一圈灰黑的垢。

  可她雙手接過碗,痛痛快快咕嘟咕嘟喝了個精光。她唇焦口燥,如同缺水的沙漠旅人;她喜歡這帶鹹澀味的井水,她喜歡這位貧苦的慈眉善目的老婆婆,這一切,讓她清晰地感到她還生活在人間吧。

  她將碗雙手遞回了老婆婆,夕照中,她眯起雙眼,慵懶地環顧四周——她的熱血倏地凝固了!儘管這幾個小時她沒離開過這裡,儘管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她的眼皮底下,她的心還是止不住痙攣了。

  她不敢相信,這裡曾是她每日上下班都要穿過的熱熱鬧鬧的小街!炸豆子油餅的小攤呢?擠擠挨挨的店面呢?曬在竹竿上的長衫旗袍呢?熙熙攘攘的住家戶過路人呢?小街蕩然無存。斷牆殘垣、瓦礫遍地,煙霧中彌漫著血腥,眨眼便成了死亡的廢墟!

  她不敢相信,毀滅與死亡比起建設與生命,更迅猛磅礴得觸目驚心!

  那生她養她的家鄉南昌如今怎樣了呢?縣前街洗馬池百花洲還有嗎?那養育了章家祖輩的繁華古鎮吳城又怎樣了呢?從那裡逃出的人說,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燒毀了一切,可江邊的望夫台剩下幾根鐵架,卻硬是形銷骨立于江邊就是不倒。那迂腐氣的老父如今隱居在何方呢?還有那叫她夢魂縈繞至今杳無音訊的親骨肉……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影影綽綽斷斷續續她聽見一個老婦在呼喊:「啊——大衍、細衍——我崽——我心肝我命——」

  大衍?細衍?

  是熟悉的鄉音!她胡亂地拭去淚水,只見一披頭散髮的女人瘋了般從她身旁掠過,撲向那還在冒煙的半邊破屋中,破屋搖搖欲墜——

  章亞若以百米衝刺的狠勁撲了過去——

  破壁樑柱轟然坍塌!

  「亞若——」聲如裂帛。蔣經國以三級跳遠的姿態撲了過去——千鈞一髮。樑柱不偏不倚直砸章亞若的身旁,撲倒在地的章亞若只是腿上濺了些泥沙。那披頭散髮的女人被章亞若推出了險區,也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

  蔣經國扶起章亞若,急切地問:「我的好同志,沒事吧?」

  章亞若卻怔怔地望著那女人:「你找——大衍?細衍?」

  女人醒悟過來,又騰地躍起:「大衍細衍——我崽——」

  有街坊鄰里追了上來,說是這女人兩個細崽不見了,怕是急瘋子呢。章亞若癡癡地望著哭嚎女人的背影,竟淚流滿面、哽咽不已,見蔣專員注目她,急掏手絹拭淚,手絹早撕扯成包紮帶了,蔣經國便掏出自己的大方格手帕:「擦擦吧,你都成了大花臉羅。」心中思忖:這女子善良至極,卻也脆弱了些。頓了頓,又說:「家破人亡自是人生最大的悲痛,這悲痛是日本侵略者犯下的滔天罪行。我們公署的同志,應該喚起民眾,以血還血,將悲痛憤恨變成抗敵的力量,對嗎?」

  亞若便強忍啜泣,點點頭。

  「蔣主任——演出就要開始啦,請你快來!」遠遠地,公署抗戰宣傳大隊的歌詠大王金重民大聲嚷嚷,聲振林木,響遏行雲,一條響噹噹的金嗓子。

  「好,我就來。」蔣經國也大聲答應,又招呼章亞若,「一塊去吧。」

  章亞若看看自己一身血污,有些猶豫,但看蔣經國也一樣,便隨他一道去了。

  瘦高個子的金重民長長的臉上有張碩大的嘴,大家就笑他怪不得聲如洪鐘。金重民的樣子卻蠻天真,笑起來兩個酒窩,一張嘴還缺了顆牙。這時卻滿臉嚴肅憤慨,告知禮堂已坐滿了觀眾,自發地高唱抗戰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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