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一四


  章亞若已「面目全非」。她開了個小小的玩笑,也誠心感謝那位嚴肅的徐秘書的忠告:「章同志,蔣專員嘛,嗯,崇尚樸素。」她明白他的耿直和好心。

  那天,離了公署,她就直奔陳玉芬處,借最大眾化的陰丹士林布旗袍唄,又央玉芬將她長長的大波浪齊耳根剪了,玉芬倒痛惜子半天,配上白襪黑圓口布鞋,嘿,標準的樸素型。她被蔣經國看得不好意思,進退兩難。蔣經國這才朗聲大笑:「來,請進辦公室坐。」

  辦公室佈置簡潔:一張碩大的寫字桌、一套木制沙發、一隻書櫃。書櫃中充塞著俄文版的書籍與線裝書,《曾文正公全集》引入注目,還有兩本中譯本:馬克思的《資本論》,《社會發展史》。

  章亞若並不坐下,佇立書櫃外,瀏覽一番,這是她的習性。見蔣經國為她倒開水,忙說:「蔣專員,我就要在公署工作啦,您甭客氣。」

  蔣經國照例不誤,咧著大嘴笑答:「下不為例。此刻你還算我的客人嘛。怎麼,你也很喜歡書?」

  章亞若點點頭。

  「這些書可曾看過?」

  章亞若便漲紅了臉,搖搖頭「我不喜歡讀政治書籍。理性強的古文也讀不進去。」

  他為她的坦率略略吃驚:「哦?那你喜歡讀什麼書?」

  「喜歡讀小說,古今中外的都能讀進去。還有嘛,喜歡古詩詞。」

  「古詩詞你喜歡哪一家?」

  「喜歡的家多呢。最傾慕的卻是李清照。」

  「因為她是女人?」

  「因為她是不平凡的女人。」

  「哦?」

  「您不這樣以為嗎?她才力華贍,逼近前輩,不要說在女人中,就是在士大夫中,她也以靈氣文采獨佔鰲頭呢。最可貴的是在國破家亡的人生逆境中,她喊出鏗鏘作響的詩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蔣經國很協調地與她合誦,他又一次為這個女子認真的爭辯所感染。

  章亞若兩顴酡紅,蔣經國倚著書櫃斜望著她,她與他近在咫尺,而且沒有距離感。

  蔣經國也有點恍惚:似曾相識?相逢何必曾相識?這位太子當然追憶不起在古城南昌與她的三次短暫的相遇。

  「你是老俵?國語說得這麼好,京味挺濃的哦。」蔣經國的國語可是帶著濃重的浙江奉化尾音,異國十二年,鄉音未改嘛。

  「我是老俵,可只能算四分之三個老俵。」章亞若調皮起來。

  「哦,此話怎講?」

  「我的家族中,祖父的血脈是浙江人,太平天國時來到江西吳城鎮的。我祖母、父母都是地道的江西老俵。」

  「這麼說,我們還沾點老鄉的邊。」

  就都笑了,輕鬆且愉悅。

  眼見快到上班時間,章亞若收住閒聊,認真問道:「蔣專員,謝謝您對我的幫助。徐秘書要我上班前到您這兒一趟,有事嗎?」

  「哦,沒事。」蔣經國頓了頓,「你的求職信,我讀了,說實話,我很感動。不過,我想個人的悲歡離合酸甜苦辣,如若與民族的災難、國家的興亡比較起來,那是微不足道的。哦,你不要誤解,我並不是指責你的不幸。我只是說,要從個人的不幸中解脫出來,振作起來,不要迷失你自己。我相信你,會在這新的崗位上開始新的生活。」

  他握住了她的手,全然的同志式的兄長式的激勵的握手。

  章亞若的心顫慄了:「謝謝您。我會的。一定會的。」

  她的聲音哽哽的,她的眼睛濡濕了,六月清晨的金燦燦的陽光漫進了辦公室,她仰視著他,他是她的救星,是她的太陽。她把他當成了聖人、神人。她的追求她的尋覓沒有白費。

  她精神抖擻地走向她的崗位——在公署整理書報資料,她不敢小覷這項工作,做得認真仔細,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周圍人們的存在。

  忽地,寧靜而有秩序的公署像卷起了一陣颶風,像滾過初春的驚雷,人群鼎沸,嚷著呼喊著,朝屋後的操場湧去……

  章亞若渾然不覺。抗戰時的報刊很是金貴,是眾多信息的來源之一,也是各種輿論的工具,因長時間公署無專人管理,各種書報雜亂地堆積著,她將它們分門別類理好,設想著搞個小小的閱覽室,是否搞份簡報呢?或許對專員的全面規劃有補益?

  老屋又寂靜無聲了,從後操場上卻傳來陣陣聲浪,她這才如夢初醒,出了房門,卻差點與匆匆走來的兩位男子撞了個滿懷。

  「亞若——你?」一位男子驚愕地喊道。

  「宇民兄。」亞若也驚喜地喚道。

  「怎麼,你們認識?」另一位男子正是蔣經國,不無驚訝地問道。

  「豈止認識?我們是親戚嘛,我的妹妹是她的弟媳呀。」被喚作宇民兄的男子快人快語。他正是四區保安副司令吳驥,宇民是他的字。他又不解地問亞若:「你在這做什麼?」

  亞若嬌嗔地說:「我在幹工作嘛,整理公署的書報資料。」

  「我怎麼不知道?對我保密?」吳驥半驚半怨。他去重慶出差多日剛回,壓根沒想到亞若進了公署。

  「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路自己走嘛。」亞若的眼光中流瀉出自信和些許野氣。為什麼人們都這樣認為:非得有權勢的親戚提攜,女子才能謀一份工作呢?母親這樣認為,玉芬這樣認為,聽字民兄的口氣似乎也是這樣認為。不,她就是要憑自己的力量闖一條屬￿自己的路嘛。

  短暫的一瞬間,蔣經國覺得自己對這位女子又多了一份理解一份共鳴:她的血液中似乎也躁動著燃燒著百折不撓闖蕩人生的激情和執拗。他寬厚地笑道:「走吧,一起去後操場看贛州的禁煙風雲。」

  百年古樹依舊鬱鬱蒼蒼,操場四周站滿了公署的全體工作人員。操場中心堆著十九箱煙土,躊躇滿志的龔參謀和一行武裝衛士佇立其旁,像凱旋歸來的勇士。

  是的,三禁佈告貼出,中山路的「仁記寶成行」的李經理自以為背景硬——廣東軍長出資開辦的土膏行,你太子難道會不曉得老虎屁股摸不得?自古雲: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禁這禁那,無非是唬唬老百姓罷了。這廣東佬李經理就掉以輕心,明目張膽又進了十九箱煙土!蔣經國豈只敢摸老虎屁股,分明是個虎口拔牙的角色!即令龔參謀帶領一行武裝速到行裡查封了煙土,旋即將十九箱速搬上卡車運到公署。李經理這才魂飛魄散,疾奔廣東告急求救。

  夜長夢多。

  乾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十九箱罪孽當眾焚毀,學林則徐當年英武正氣,長古城三禁運動之威風。

  蔣經國颯爽英姿躍上古樹下的土台,雙手叉腰,一聲令下:開箱!

  乒乒乓乓,十九箱煙土當眾打開,倒成一大堆,龔參謀淋上汽油,便有衛士擎上一支火炬,交給蔣經國,於是,蔣經國躍下,占火——刹那間,黃煙滾滾,濃濃烈烈,異香撲鼻,飄飄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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