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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蒙難(6)


  然而,賀龍寫的這些材料仍使康生和專案組十分懼怕,先則封鎖,繼而篡改。這可以從現存的專案組檔案中清楚地看出來。1968年8月6日,康生在賀龍寫的材料上批示:「賀龍寫的材料沒有交代一個實質性的問題」,「到底如何要他交待,要在中央文革碰頭會上議一議」。8月12日,康生批評專案組不該將賀龍寫的材料原樣呈送。他說:「不摘要,不提問題,不說你們的看法,即送出傳閱,這辦法很不適當。望注意。」8月27日,專案組沒有將賀龍寫的另一份材料原樣上送,而是只作了摘要,並在報告中說:賀龍寫的材料「極力吹噓標榜自己,不交代(待)實質性的問題。並有誣衊、攻擊無產階級司令部同志處」,「態度極不老實」。「由於我們的水平低也缺乏歷史知識,摘錄的內容可能有錯誤,希首長閱後給予批評指示。」康生看後,先是批:賀龍「極不老實」。後在另一處批示說:賀龍寫材料「吹噓自己,掩蓋錯誤,不交待問題。我建議專案組要仔細研究,尋找漏洞,現在不必傳閱,以免干擾。」

  賀龍的不屈服態度,使林彪、江青他們十分惱怒,於是更進一步加緊了對賀龍的迫害。

  1969年4月,中國共產黨召開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由於毛澤東講過「對賀龍不保了」,因此賀龍沒有能夠出席這次大會。大會通過的黨章,把林彪作為「毛澤東同志的親密戰友和接班人」寫入了總綱。選舉時,林彪、江青的不少親信進入了党的中央委員會,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主要成員進入了政治局。這使賀龍進一步看清了這場「文化大革命」的實質。他用手指著林彪、江青一夥的名字說:「他們反老幹部有功,把老幹部都搞光,搞得毛主席身邊沒有人了。他們這樣做,就是要搞今天的大換班。用心狠毒!」「王洪文以前誰知道他是誰,別看他們現在盛氣淩人,日子長不了。」在談到另一個人當了中央委員時,賀龍說:「中央委員輪不上他,他沒有本事。」又說:「不過,他可能是因為有所『貢獻』。」

  一天,賀龍用手杖敲著林彪的頭像,憤怒地說:「你這個卑鄙的傢伙,為什麼不准我革命?你這個傢伙,心虛得很,怕別人攥著你的把柄!」「黨內出了奸臣,這個奸臣就是你。」又轉身對薛明說:「江青也是個整人的傢伙。你看報紙上那一套都是他們搞的。他們是要把老同志都搞光,搞得毛主席身邊沒有人了,他們好大換班!」「還有林彪的老婆葉群也不是個好東西。過去你在延安整風時揭發了她那麼多嚴重問題,她能饒得了你?」薛明說:「可能由於我這個問題牽累了你。」賀龍說:「你不要這樣想。不是由於你的問題,他們要打倒我。是因為我妨礙他們篡黨奪權,他們才打倒我,反而是我牽累了你。」在談到康生時,賀龍說:「這個人老奸巨滑,做盡了壞事。」

  這個時期,賀龍非常想把他的意見、想法和遭遇告訴黨和群眾。他說:「黨是瞭解我的,群眾是瞭解我的,我願意見群眾,我要跟他們去講毛主席對我的三條評價,毛主席還說要做我的保皇派呢!」他要薛明給他弄了個布挎包,裝上一點糧票,錢和常用藥,掛在牆上,隨時準備出去時使用。一天,賀龍用手指著毛澤東和林彪的像片說:「現在已經不是這個人(指林彪)的問題,而是這個人(毛澤東)的問題了。只要毛主席說一句『賀龍沒有問題』,事情就完結了。我相信,毛主席總有一天會說這個話的。」

  生命的最後時刻

  賀龍久患糖尿病。醫學專家診斷過,認為病情是輕的,只要用一般的藥物和注意飲食就能夠保持病情平穩。再加上他那強健的體質,堅強的革命毅力,豪放樂觀的性格,他的生命之火是能夠燃燒得很久的。但是,由於政治上的陷害,精神上的折磨,生活上虐待,醫療上限制、拖延,他的病情很快惡化了。1969年5月上旬,賀龍連續摔倒了7次。「看守日誌」上對此有明確記載。

  這樣連續的摔倒,對於一個糖尿病人來說,無疑是病情惡化的徵兆。可是「醫生」按照林彪一夥「儘量用現有藥維持」,「也不要像對待好人那樣」的指示,視而不見。薛明多次要求檢查血糖和尿糖,始終沒有得到同意。可是,讓賀龍寫交待材料的活動卻有加無減。

  5月24日23時,賀龍又摔倒了。醒過來後,聽見窗外的哨兵在唱《洪湖水浪打浪》。在這樣的時候,聽到這樣的歌,賀龍、薛明很是感動。薛明問哨兵:「同志,你是什麼地方的人呀?」哨兵回答的聲音很小:「湖北……陽……」、「陽」前面的字沒有聽清。賀龍說:「沔陽,一定是沔陽。洪湖過去叫新堤,歸沔陽縣管。」接著他談起了洪湖,談起了他家鄉的人民。說:「人民是歷史的真正主人,是最公正的裁判。誰為人民做了好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誰在人民面前犯了罪,人民也絕不會饒恕。」

  6月8日,早上聽完廣播以後,賀龍連續嘔吐了3次,呼吸急促,全身無力。薛明意識到,這可能是出現了過去那位保健醫生講過的糖尿病酸中毒的嚴重情況,非常著急,立刻去找醫生。但這個「醫生」外出了,中午12時回來後,薛明向他講述了病情。下午3時,「醫生」為賀龍打了一針「止吐針」,但並未止住嘔吐。這時,有人送來了一碗黃瓜湯。薛明把碗端到賀龍面前說:「你能吃一點嗎?」賀龍看了看湯說:「你看那湯。」薛明拿起筷子一挑裡面全是老黃瓜皮。結果,這生前的最後一餐也沒有吃成。下午5時,賀龍血壓減低,上腹部劇烈疼痛。這時,住地工作人員和「醫生」才決定向上級報告。4個小時後,派來的醫生才到。從賀龍當天早上發病到派來的醫生到達,中間整整經過了13個小時。

  派來的兩個醫生不作血糖、尿糖檢查,反而將賀龍的尿樣送到豐台藥品檢驗所去化驗,企圖給賀龍帶上畏罪自殺的帽子。他們又給賀龍輸了對於糖尿病人不宜隨便使用的高滲葡萄糖。9日零時5分,他們在確診賀龍為糖尿病酸中毒之後,仍然使用了這種葡萄糖,而不用糖尿病的特效藥胰島素。於是賀龍的病情急劇惡化。他們怕病人死在自己手中,零點40分以後,才打電話要求送醫院搶救。

  這時候的賀龍,神志仍很清醒,當看到兩個醫生都走出了房間,便對薛明說:「他們都跑了!要小心,他們要害死我!」並堅定地說:「我不能死,我還要活著和他們鬥下去!」

  9日早晨5時半,專案組人員和三〇一醫院的醫生、護士才來到西山。他們先是作檢查,後又向醫院請示,直到7時許,醫院才答覆說:「可以送來。」

  當宣佈要送去住院時,賀龍明確表示不願意去。他說:「我沒有昏迷,我不能去住院,那個醫院不是我住的地方!」但他們堅持要送去住院,並聲稱這是「組織決定,非去不可」。這時,賀龍仰起臉看著薛明問:「我去住院,你呢?」薛明說:「我當然跟你一起去!」但當她用徵詢的目光望著在場的專案組人員和醫生、護士時,看見的卻是一張張木然的臉,誰也不表態。薛明只好說:「如果他們不允許,我就在這間房子裡等你。」賀龍躺上了擔架,薛明握住了賀龍那只變得瘦骨嶙嶙的大手。賀龍微微睜開眼深情地看了看薛明,也緊緊地握住了薛明的手。這是這對相濡以沫的革命伴侶的最後一次握手。

  賀龍入院之前,林彪的親信邱會作就指示醫院:「如果專案組找醫院,叫我們派醫生,不要派主任,派一般醫生就可以了。」因此,儘管醫護人員作了很大的努力,但由於按邱會作指令辦事的醫院負責人沒有作搶救的準備,更沒有組織有經驗的專家到場等候搶救,賀龍上午8時55分住院,10時25分才開始治療。10時55分,賀龍的血壓下降到70/40。11時半,主治醫生提出組織有經驗的專家會診和搶救。但是,那個醫院負責人卻不允許請對治療糖尿病酸中毒有直接關係的代謝科專家會診,並且不顧病情危急,把會診放在兩小時以後的13時30分進行。會診時又不讓專家接觸病人、不讓他們知道這個病人是賀龍,只允許「背靠背」地讓專家們根據「彙報情況,結合化驗和X光片討論」。在這樣的會診之後的1個半小時,這個曾使敵人聞風喪膽的開國元勳、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創始人之一、中華人民共和國元帥,就含恨離開了人間。時間是15時04分。從入院到逝世,僅6個小時零9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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