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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蒙難(5)


  早在1966年12月30日,江青就在一次群眾大會上公開煽動說:賀龍有問題,你們要造他的反。幾天以後,1967年1月9日,林彪在一次會上誣陷賀龍「到處搞奪權」,是個「刀客」。說,現在很重要的一件大事就是要把「賀龍的問題端出來」。他們編造賀龍搞「二月兵變」的謊言,操縱指使部分不明真相的群眾成立所謂「鬥爭賀龍籌備委員會」,發「通令」,遊行示威,衝擊賀龍住地,製造輿論,向中共中央施加壓力。

  前文已寫過的1933年賀龍槍決反動政客熊貢卿的事,本來早有定論,這時又被翻了出來。當年經辦此事的國民黨南昌行營第二廳廳長晏勳甫的兒子、武漢市第二十中學教員晏章炎於2月14 日寫信給「中央文革小組」,無中生有、顛倒黑白地誣陷賀龍在歷史上有所謂向蔣介石「乞降」,企圖「叛變投敵」的問題。林彪見到這封信,如獲至寶,立即批轉江青等人,並煞有介事地派人外出「調查」。調查人置歷史事實於不顧(此事鄂湘西中央分局曾給中共中央有過報告,報告就在中央檔案館),在沒有取得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按照林彪、江青授意,就此事誣陷賀龍「叛變投敵未遂」,於7月12日上報中共中央。1967年9月7日,葉群在一次中共中央日常工作會議上提出:賀龍在湘鄂西同國民黨大員秘密接頭,企圖投敵,問題嚴重,要立案審查。康生、江青、陳伯達、謝富治等人積極支持。9月13日,賀龍被正式批准立案審查。

  ②1966年7月,北京大學一個工作人員就北京衛戍區曾在2月份來校聯繫進駐部分部隊負責民兵訓練一事,寫了一張大字報,提出質疑。大字報的標題為「觸目驚心的二月兵變」,文中沒有點任何人的名。康生知道後,先說是彭真搞「二月兵變」,後又說賀龍搞「二月兵變」。8月2日,處境已十分困難的鄧小平在人民大學全體師生員工大會上公開宣佈:「這個二月兵變問題,我們查了。因為我們早知道這個事,我正式跟同志們說,沒有這個事。」但林彪、江青一夥仍繼續以此為藉口,誣陷賀龍,迫害原紅二方面軍的一大批幹部。當他們誣陷賀龍搞「二月兵變」時,賀龍已被送到西山,因此,他至死也不知道有這件事。

  ③晏章炎由於在「文化大革命」中寫信誣陷賀龍,造成嚴重惡果,並長期作了隱瞞,1983年被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追究刑事責任,判處有期徒刑7年。

  11月8日,康生和葉群親自主持討論和批准了對賀龍專案審查的《工作設想》,並要求專案組在工作中「不要純客觀主義,要有傾向性」,「防止右傾」,「不要被同化」。專案組一方面繼續搜集複製敵偽報刊上誣陷賀龍的一些「報道」,當作賀龍的罪證;一方面派人會同有關單位把賀龍過去的一些下屬幹部、他們的子女乃至賀龍家鄉的親友非法關押,刑訊逼供,強令他們揭發交待賀龍的所謂「罪行」。而後將這些逼供出來的、矛盾百出的材料進行剪輯,拼湊,拍照或指供重抄,製造偽證。1968年,專案組查到了1934年3月17日,賀龍、夏曦、關向應聯名寫的關於槍斃熊貢卿一事給中共中央的報告——《湘鄂西中央分局來信》,卻故意隱匿不報,仍說賀龍「投敵叛變」並上報中共中央。

  1968年6月13日,專案組將手伸進了賀龍的西山住地。從此,賀龍、薛明的處境就更加困難了。專案組藉口有人要揪鬥賀龍,把居室的窗簾拉上,不許再拉開。床上的被褥、枕頭也被收走了。有一段時間,賀龍夫婦整天處於暗淡的燈光下,睡在光禿禿的木板上把手臂當枕頭。伙食本來不好,這時就更差了。兩層的圓形飯盒裡,一層是盛不滿的飯,一層經常是清水煮白菜、蘿蔔,或是老得像甘蔗皮似的豆角。賀龍經常感到饑餓。薛明只好到被允許他們走動的山邊去搞些野菜給賀龍充饑。有一次,薛明看到一些形似豆角的野菜,滿心歡喜地摘了一大把用衣服兜回來。賀龍拿來一看,是一種不能吃的野菜,他向薛明笑笑說:「不能吃,你白白費了勁。」薛明拿起野菜自嘲地說:「唉,空歡喜了一場。」

  賀龍的醫療,從1968年下半年起,由警衛一師某營營部的沈醫生負責。他對賀龍很關心,經常來看望,還不時幫助買些必需的藥品和日常生活用品。1969年1月,這位醫生突然不見了,換了一個經過6次「政審」,精心選中的所謂「醫生」。這個「醫生」其實是個護士,而且是個神經科的護士,根本不懂賀龍所患的糖尿病和高血壓病。他按照林彪、江青一夥的授意先以檢查藥品是否變質為名,強行收繳了賀龍從家中帶去的全部自備藥品。接著,又在醫療上進行控制,減少藥品和調換重要藥品,使得每天必需的普通降糖藥也沒有保證了。1969年1月15日,專案組竟然毫無人道地對「醫生」下達了這樣的指示:「儘量用現有的藥物,維持現在的水平就行,也不要向(像)對待好人那樣」對待賀龍。

  賀龍和薛明原來住在山上。一天夜裡,他們都睡了,突然來人要他們搬到下面去住。這樣,賀龍和薛明不論是上廁所或在走廊裡散步,都要經過那個「醫生」所住的地方。賀龍明白,這是為了便於監視他們夫婦的行動。他對薛明說:「說不定這屋裡還為我們裝了竊聽器。」薛明說:「我找找。」賀龍說:「你不用找了。有竊聽器才好呢,我可以罵他們這些野心家、陰謀家。毛主席應該聽聽各方面的意見,再也不能總是讓他們愚弄了。只要毛主席一句話,就能把顛倒了的歷史再顛倒過來。我們這些受冤枉的人,不要總是處在被告的地位,也讓我們說說話,這可是關係到國家命運的大問題。」

  一天,那個「醫生」送來的藥膠囊破裂,藥末已經漏出來了,膠囊上面還有手印。薛明說:「這藥不能吃,弄成這樣子,誰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於是,退了回去。賀龍說:「要小心,他們是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的。」

  過了幾天,那個「醫生」讓一個戰士來送藥。藥裡忽然多了一片其他藥片,被薛明發現了。那個「醫生」後來解釋,說是「送錯了」。賀龍說:「把藥都送錯了,你還算個醫生嗎?」那個「醫生」說:「要不是上級決定,我還不願意來呢。」賀龍說:「什麼上級,我罵的就是你那個上級!醫生是救死扶傷的,是有人道主義的,你這個醫生是幹什麼的?!」說完,怒衝衝地把手杖向門口一指,說:「滾!你給我滾!」

  「醫生」走了之後,賀龍對薛明說:「他們竟派來這麼個蠢人。和他吵吵也痛快。他是來監視我們的,你罵他,他只有聽著,向上打小報告,反正誰也不敢來見我。」又說:「想當初不該來到這裡。你說,全國那麼多地方,他們為什麼要把我們送到這裡來呢?連人也見不到一個!」

  日益加緊的折磨,使賀龍清楚地看到了林彪、江青一夥的險惡用心。賀龍對薛明說:「他們硬是想把我困死、拖死,殺人不見血。我不死!我要活下去,和他們鬥到底。」他還說:「我相信黨和人民是瞭解我的。毛主席總有一天會說話的。」

  一天,賀龍向薛明談起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歷史,從南昌起義談到毛澤東與朱德的井崗山會師,從抗日戰爭談到解放戰爭,從抗美援朝談到保衛社會主義建設。他說:「這個軍隊太可愛了!只要這次不被他們害死,將來打起仗來,我們這些老傢伙還能出把力!」他又說:「這樣的軍隊,有人想利用它搞陰謀,那是辦不到的,是要倒黴的!」一天夜裡,賀龍聽到了雨聲,便對薛明說:「叫哨兵到走廊裡來吧,別淋著了。」哨兵到走廊裡避雨之後,賀龍連聲地說:「好,好,過來了就好。」

  這個時候,賀龍還做了與薛明分開的準備。他對薛明說:「要有思想準備喲,他們完全可能把我們分開。」薛明說:「我不能跟你分開,你沒有人照顧怎麼行呢?」賀龍說:「要做最壞的準備喲!」又說:「你放心,我完全能夠自己照顧自己。」幾天以後,薛明被叫出去配眼鏡,回來時看到,屋裡的地已經掃了,煙灰缸也清理了,竹杆上還晾了一件洗好的襯衣。她明白,這是賀龍在告訴她,讓她放心,一旦遇到情況,他們分開了,他是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

  1968年下半年,為了阻止賀龍參加中國共產黨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開始進一步審查賀龍的「問題」。專案組想搞「面對面的鬥爭」,「中央文革碰頭會」認為賀龍的「脾氣大,怕鬥不過」,改為「背靠背」:提問題,讓賀龍回答。

  9月18日,第一批「問題」提出來了:「南昌起義你幹了些什麼陰謀活動?你要如實交待你的罪行。」「1929年你怎樣派親信持密信向國民黨乞降的?」「1933年蔣介石的招撫員熊貢卿去你處敘舊,你是怎樣向他表示乞降蔣介石的?你們是怎樣談判的?最後達成什麼協議?……」

  賀龍看後狠狠地把這些紙往桌子上一摔,怒不可遏地吼道:「真是活見鬼!哪裡有這種事。人都給我槍斃了嘛!栽贓,完全是栽贓!白日撞見鬼了!」「我相信毛主席,不相信這些辦事的人。27、29、33年的事情統統是假造的」。他們「用毛主席的指示來壓我。完全是給我栽贓」!

  一連幾天,他怒火中燒,吸煙很多,說話很少,不時地在屋裡走來走去。有時他突然坐下來,打開筆記本,用毛筆在上面不停地寫著「冤枉」兩個字。那「冤」字他寫得特別用力,最後的挑,寫得又細又長,好像要把天戳個窟窿似的。

  冷靜下來以後,賀龍以一種投入戰鬥的心情,針對林彪一夥的誣衊,就參加「八一」南昌起義,湘鄂西肅反、槍斃熊貢卿以及其他一些歷史問題作了詳細的回顧,讓薛明記下來,作為對強加給他的罪名的反擊。賀龍的回顧,不虛掩,不誇大,實事求是地說明了每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以為,這些材料或許中共中央和毛澤東能夠看到。

  賀龍哪裡知道,毛澤東已經完全偏聽偏信了林彪、江青一夥。在1968年10月13日舉行的中共第八屆十二中全會上,毛澤東宣佈,他對賀龍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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