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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初識劉伯堅

  劉伯堅的家鄉在四川川北平昌縣龍崗寺,生於1895年正月9日。中學畢業後,到成都皇城壩高等師範學校(現遷到望江樓,改稱四川大學)學習。我和劉伯堅相識于1919年五四運動高潮中。那時四川雖然偏處西隅,但在帝國主義、封建主義雙重壓迫剝削之下的人們,特別是青年學生,反帝反封建的情緒也十分高昂。

  學生們在成都高等師範學校門前高懸「模範監獄」四個大字的橫額,諷示此校猶如一座監獄。在學校致公堂前面的廣場上,由高等師範學校學生劉硯僧、王維徹、袁詩堯,附屬中學學生劉先亮、吳先優等等負責召集了各學校學生代表數千人,聚集起來商討大計。他們遊行演講,向省軍署(督軍熊克武)、省公署(省長楊庶堪)請願,通電全國各省各縣共起反日救國,加強抵制「仇貨」運動,並且組織了「四川學生聯合會」。

  學生們為了表示決心,砸了自己使用的洋瓷臉盆,撕爛自己身上穿的洋布衣服,學生罷課,工人罷工,把商店的「仇貨」抄出來當眾燒掉。成都全城的大、中、小學生萬余人,遊行示威。走過長街,驚天動地。

  當時我是學生代表之一。行將赴法勤工儉學的肖華清、閻明欽、劉伯堅等都是五四運動高潮中的健將。在抵制「仇貨」活動中,奸商收買流氓在高等師範學校的「明遠樓」打我們。我被打掉一顆門牙,但最後我們學生齊心合力,還是把流氓打退了。

  劉伯堅把我送回少城實業街「四川女子實業學校」。那時他是高等師範學校畢業的大學生,我還是一個中等專業學校的二年級學生。他身材適中,頭上有少許白頭發,英姿勃發,待人溫厚熱忱,知識廣博,言談動聽。對我既像一位溫和的師長,又像一個和藹的兄長。我也像喜歡老師一樣打心底裡喜歡他。

  劉伯堅的好友,從事教育革新運動的秦樹楓,那時在川東教育廳工作,他和我的二哥秦仲文也是好友,曾結為同宗兄弟。他聽說我在成都被打傷了,就寫信託劉伯堅照應我,因而劉伯堅對我更加關切,也時時邀我一起散步、遊玩。

  那是何等美妙歡快的日子啊!劉伯堅和我走遍了成都的風景名勝,西南郊的杜甫草堂、諸葛武侯祠、錦江畔的望江樓、四季花香的百花潭,還有北門外的昭覺寺……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我們看到了傳說是文成公主用自己的頭髮繡成的自己的像,還有供幾百個和尚吃飯的一個大銅鍋。我們品嘗用青杠樹葉烘出來的香噴噴的白米飯,鍋底有很厚一層鍋巴,用油炸脆了再加花椒鹽,叫做椒鹽酥鍋巴,又香又脆。望江樓的醉蝦活蹦亂跳,豆瓣鮮魚也是令人饞涎欲滴。

  我們在成都寬厚的城牆下遠眺那無邊無際的綠野青田,十分賞心悅目。我很喜歡爬上城牆邊沿的跳蹬式的垛子上跑步,劉伯堅對此很緊張,惟恐我一腳踏空,滾下來摔壞了。於是我在高處跑,他在腳下跟,伸出雙手來防範我摔下來。我笑著說,萬一我摔到城牆外邊去了呢,那豈不躍成肉醬。他急得頭上直冒汗珠,叫我「小淘氣」。

  「你跳下來試試,看我接得住你不?」

  我就顯能幹,從兩米左右高的牆垛子上縱身跳下來,他一把將我擒住,才笑呵呵地松了一口氣。可是從此他就不願再帶我上城牆了。

  1919年中秋佳節,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第14個周年的日子。我們步行到離成都40裡地的新都縣桂湖遊覽。滿園桂花樹,又高又大,大多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樹了。滿地鋪的竹蔑席,有人爬上樹,用竹竿在樹枝上敲敲打打,於是,像天女散花一樣,桂花飄落得滿席滿地,清香四溢。我們走餓了,小食店有桂花湯圓、紅油抄手、擔擔麵、兔肉牛肉、燒雞等等可餐。我們早去晚歸,走起路來,我比他一步也不慢。

  「你這個鐵腳板,名不虛傳。」劉伯堅笑呵呵地說。

  我那時已剪掉長頭髮,扮成男裝。我們常常手牽手就像兄弟倆,也像老師帶學生,徜徉于大路、田間。

  然而過不了多久,他要到法國勤工儉學了,他與我相約說:「你畢業後也到法國來吧,我等著你,或者有可能我們再到蘇聯去。」

  「那真好。」我欣然贊同,「我一定到法國去找你。我也願意到蘇俄去。」

  中秋節後,我送他到望江樓下上船。由成都去重慶,下水船順江東流,三天到嘉定,再兩天到重慶。

  這一別直到西安解圍才重逢。他問我:「你怎麼不到法國來?」

  我不知從哪裡說起,只能含著一眶熱淚告訴他,那次別離後想不到我就遭了大禍。封建勢力加給我種種罪名:鬧學潮、辦小報、剪髮辮、女扮男裝……他們認為「有傷風化」,甚至為我剪髮的理髮店亦被查封,理髮工人也被逮到監獄去了。他們原來就恨我搞婦女剪髮運動,截獲了北大校長蔡元培的覆信後,趁機開除了我,不准我呆在成都,我只好到了重慶。可是又遭到了人面獸心的穆濟波的欺侮等等,以及後來到北京、上海、南京等地從事革命活動,加入共產黨。1925年「五卅」慘案後的寒假裡,組織上又派我來西安等等經歷,我都一一傾訴。同時我也告訴他,穆濟波像影子一樣糾纏著我,加上我又懷了孕,對外無法說清,也難以啟齒,所以後來勉強同居了,已有了兩個孩子,但兩人感情始終不好,常爭吵。如今在西安,我住我的學校,他帶著孩子住在他教書的學校,彼此來往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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