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郭沫若傳 | 上頁 下頁 |
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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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若的身體時好時壞,醫院常進常出,人們都很關心他的健康,登門看望的朋友絡繹不絕。五月下旬,張瑞芳、趙丹、鳳子、李準等人入院探望。他們跟他談起南昌起義在準備拍電影了,這勾起了他的許多回憶:當年八月一日他沒能趕到南昌,在路上連衣服都被搶光,是周總理和賀龍同志送給他兩件單衣。他說:「可惜衣服沒能保存到今天。」他們又談起在重慶他為大家朗讀《屈原》的情景,張瑞芳模仿他的聲調念著:「嬋娟我的女兒,嬋娟我的弟子……」突然她禁不住哭了起來,立群也哭了。他默默注視他們片刻,輕輕說道:「你們為演我的戲受苦了……」他們還告訴他,「四人幫」垮了之後,現在他們又可以上銀幕了,目前正在拍攝《大河奔流》,其中有毛主席和周總理的形象出現。他很哀傷地歎息道:「只可惜總理看不見了。」① -------- ①張瑞芳:《郭老,我們的一代宗師!》,《文藝報》1978年7月第1期。 一年多來,一提到周總理,沫若就黯然神傷。他已經寫過好幾首悼念的詩詞,可是總抒不完、敘不盡自己的情和誼。 「光明磊落,與導師,協力、同心、共命。五十餘年如一日,不斷長征、躍進。」①多麼可敬可愛的人,如今到哪裡去追尋?六月的一個星期天,他請常香玉來家中作客,和家人一起聽她唱了《滿江紅·懷念毛主席》等幾首詞後,一再鼓勵、支持她「要有懷念周總理的唱段」。為了幫她演唱好這個節目,他還設法弄到一張「周總理革命事蹟展覽」入場券,第二天叫秘書送給她去參觀學習。他忽然又記起這麼一件事,四五月間,有位友人抄寄給他一首恩來十九歲時寫的七絕:「大江歌罷掉頭東,邃密群科濟世窮。面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不禁讚賞道:「真是絕妙好詞!」由此他又不知不覺浸入對充滿了友情的往事的回憶裡…… -------- ①見《沫若詩詞選·懷念周總理(念奴嬌)》。 一天下午,幼子建英攙著小甥女來到爸爸的書房裡,樂滋滋地告訴他:晚上電臺將廣播當年《蔡文姬》演出的錄音。沫若異常欣喜,他親了一下外孫女的小臉蛋,吩咐兒子叫媽媽早點開飯。這天晚上,他早就坐在沙發上靜候佳音。廣播員報告節目後,忽聽得「東風應律呵暖氣多,知是漢家天子呵布陽和……」呵,蔡文姬要出場了。一別十餘載,久違了,文姬!他頻頻調節助聽器,想以最佳的效果收聽他用心血寫出的那些字句,一聲聲催人淚下,一句句誘人回味。也不知是哪兒來的一股勁頭,他居然一直聽到最後一場,先由蔡文姬自己吟哦、複由歌伎隊邊奏邊唱的一曲《重睹芳華》,聽著,聽著,他不覺涕淚滂沱。想到今天晚上千家萬戶在收聽廣播,自己的作品又在為黨、為人民服務了,他興奮得久久不想上床。三、四個月之後,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又重新上演《蔡文姬》,劇組的同志們情深意長地寫了一首七律獻給沫若: 重睦芳華十九載,著風被雨色更鮮, 胡笳重和躍進曲,奇葩再逢大治年。 魏武風貌仍瀟灑,文姬清歌蓋回旋, 情緒記憶深如醉,奉上郭老一陶然。 他多麼想去劇院看戲,並順便會會同志們啊,遺憾的是終因健康狀況不佳而未能如願,這首七律因此成了他十分珍惜的紀念品。 喜事接踵而來,不久,《沫若詩詞選》也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沫若劇作選》也已付梓。同時,沫若還收到了日本京都雄渾社贈送的他們編輯出版的《郭沫若選集》第一卷樣本。他在給該書出版委員會代表柘植秀臣的信中說:「拙作別無可取,蒙大力斡旋,以日本文面目問世,頗感慚愧。加以國內有『四人幫』問題梗阻,給了雄渾社很多不便,而其故亦難明言,乞諒。」① -------- ①見戈寶權:《郭沫若的著作在日本》,《文獻》1979年12月第1期。 不幸的是,由於「四人幫」的迫害,致使不少老朋友過早地謝世。單是六、七月間,先後與世長辭的就有錢杏邨和何其芳。沫若硬撐著身子,懷著沉痛的心情,分別參加了他們的追悼會,而且堅持站著到底。六月二十八日那天悼念錢杏邨後,他還在歸途中口占一絕,寓莊於諧,熔喜怒於一爐: 你是「臭老九」,我是「臭老九」。 兩個「臭老九」,天長地又久。① -------- ①《悼念英同志》,見四川人民出版社1978年9月版《東風第一枝》。 可喜的是,而今「臭老九」終於翻了身,七月間召開的中共十屆三中全會,明確指出實現四個現代化必須起用賢才。在八月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十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沫若被推為大會主席團成員,並再一次當選為中央委員。新長征需要廣大知識分子作突擊手,嫌棄「臭老九」的時代已經過去,為此沫若又吟成五律一首,別有一種境界,其中雲: 莫嫌臭老九,糞土萬戶侯。 承先還啟後,人物盡風流。① -------- ①《歌頌十屆三中全會》之二,見《東風第一枝》。 人物盡風流,首推郭沫若,重病在身,仍堅持寫作。「他的筆,始終與革命緊密相聯;他的心,和人民息息相通。」①儘管每作一首詩,都累得發一次燒或者幾天站不起來,可是他依然不肯休息。立群想強迫他停筆,他拉住她的手,深情繾綣,無限依戀地說:「捨不得,真是捨不得呀!」妻子最瞭解他的心理,他是捨不得離開自己的親人,捨不得離開火熱的鬥爭,因而更要抓緊生命的最後一刻,讓燃燒的生命發出剩餘的光和熱。每當同志們讚揚他在詩歌和歷史劇創作、歷史和古文字研究等方面所取得的傑出成就時,他總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然後微笑著說:「十個指頭按跳蚤,一個沒按到呵!」②象屈原手持長劍猛力向黑暗衝刺一樣,沫若也將他的筆化為長劍,用盡餘力直刺「四人幫」的要害。九月,他偶然得見一九六三年針對赫魯曉夫寫的一篇未發表的舊稿,竟然感到這簡直象剛剛寫出的新作一樣,正是自己現在心裡想要說的話,可以狠狠抨擊「四害」的倒行逆施。便作「附記」略加說明,一同交給了《人民日報》記者。文章很快發表了,千百萬人在傳誦: 沒有比較,不見優劣。沒有鬥爭,不知進展。在這一點上,瓦釜雖然不自覺,可能它自以為是黃鐘或者超黃鐘,其實它只是在為黃鐘作義務宣傳。有瓦釜聒得震耳之後,人們一聽到黃鐘,是會更加歡欣鼓舞的。 瓦釜喲,雷鳴吧!瓦釜師們喲,拼命地把你們的破壇破罐敲得粉碎吧!有一個適當的下處在等待著,那就是垃圾堆。 -------- ①《鄧小平副主席在郭沫若同志追悼會上致的悼詞》,1978年6月19日《人民日報》。 ②沙汀:《回憶與悼念》,1978年6月26日《光明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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