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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新長征開始了,人們在壯志滿懷地迎接新的戰鬥。沫若在家臥病休養,詩人的氣質于時代的氣息最敏感,他怎能安心憩息?不過他的身體畢竟已經十分虛弱,自己感到時間不會很多了,因而對立群說:「時間很重要,時間特別重要。」渴望在這最後的有限的時間裡,能在黨中央的領導下為人民再做一點有益的工作,即便重操舊業也是好的。他隨手翻閱新出版的一期《考古》雜誌,發現該志由於過去受「四人幫」的影響,一些文章的「幫氣」尚未肅清,便立即寫信給編輯部,希望引起注意。他獲悉安陽殷墟武丁配偶婦好墓(殷代皇室的陵墓)出土了大批銅器和玉器,便托人將一部分精品送到家中給他觀看、研究。細細摩挲古物,娓娓談笑風生,他對來人說:「這次新發現更是證明殷代文化在武丁時便已很發達,與我原來所見,實相符合。」他慶倖我國考古發掘工作前程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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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鼐:《郭沫若同志對於中國考古學的卓越貢獻》,見三聯書店1979年5月版《悼念郭老》。

  「四人幫」倒臺後的第一個新春佳節來臨了,沫若顯得特別興奮,他把小女兒平英喚到身邊幫他磨墨,拿起筆來顧不上手顫,一口氣就寫下了兩副對聯:

  凱歌高唱
  粉碎四人幫春回宇內促進現代化勁滿神州

  歡慶勝利
  大治之年學二大中華早日冠寰中

  平英高高興興地把春聯貼在門上,紅彤彤的紙,黑蒼蒼的字,把前海西街十八號的節日氣氛一下子烘托出來了。她看了又看,越看越歡喜。家裡過春節已經好多年誰都不記得貼什麼春聯了,今年爸爸忽然有興致恢復郭家的傳統風習,這是他老人家情動于中而不得不發,他想借此和全國人民共慶勝利年的新春。

  「春來宇宙東風煦,風卷柳絲千萬縷。」過去被「四人幫」打入冷宮的《洪湖赤衛隊》、《小兵張嘎》等電影,以及話劇《萬水千山》、歌劇《白毛女》等,這次在春節前後都得以重新與觀眾見面了,沫若填詞賦詩,額手稱慶:當年紅軍解放白毛女,今天黨中央又解放《白毛女》,「白毛女,舞臺重上,淚飛如雨」。特別是對遭到「四人幫」圍剿過的電影《創業》,他更關心,先後從電視中看了三四遍,十分高興。他還約作者張天民來家裡作客,鑒於沫若的健康狀況不佳,當時一般會客只允許十五分鐘,而這次卻破例交談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告訴張天民:「四人幫」反對這部影片是為了反對周總理。當他得知作者正在創作與電影同名長篇小說《創業》時,即慨然允諾為其題簽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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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沫若詩詞選·歌劇〈白毛女〉重上舞臺(憶秦娥)
  據張天民1979年10月21日致筆者信。

  由這些作品的遭遇又聯想到許多人,這往往使沫若深感不安。十年浩劫,災難重重,不知有多少同志由於與他有牽連而受到過這樣那樣的衝擊。春節後不久,原抗敵演劇隊的呂複來訪,這時沫若又住進了醫院。沫若緊緊握住呂複的手,對「四人幫」把演劇隊打成「反革命別動隊」,使他們許多人慘遭迫害寄予深切同情。呂複當然不會忘記,沫若曾為維護演劇隊的革命歷史寫過不少證明,現在特地代表演劇隊的成員們向他表達了無限感激慰問之情,但怕引起他的激動,影響他恢復健康,所以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讓感激的淚水流出來,於是儘量講一些使他輕鬆愉快的事情,談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說已經有了一個孩子。立群忙問是男孩還是女孩,回答是兒子,沫若風趣地說:「那就不會成為呂後啦!」在座的同志們都哈哈大笑起來。呂複來時,曾帶了一份揭批「四人幫」在抗敵演劇隊問題上的罪行材料,在與沫若見面之前已先交給於立群,商定等沫若康復後再請他看。沒想到過後他知道了這件事,立即跟立群將這份長達萬餘言的書面材料討了來,在一天中分三次看完,並寫了批語:「演劇隊是党領導下的革命文藝團體,這個團體的革命性質,是不容顛倒的。」由於他及時向黨中央反映情況,這一起政治冤案終於很快得到了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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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複:《郭沫若同志和抗敵演劇隊》,1978年6月20日《解放日報》。

  待到四月間杜宣、嚴文井和周而複來看望沫若的時候,他已經又從醫院回到了家中。劫後重逢,百感交集,這天大家都很激動。沫若說:「看到你們,我很高興!」只有他們才能真正體會到這句話飽含的無限酸辛,在林彪、「四人幫」統治的時期,誰也沒有把握說十年之後會活著相見。立群也出來忙著招待這些老朋友,她笑嘻嘻地說:「你們身體都健康,又能在一起見面,真不容易。」話題很自然談到一些老作家受迫害的情況,沫若坐在沙發上,手持助聽器仔細聽著,不時插問一兩句。周而複敘述了自己如何因創作長篇小說《上海的早晨》而罹罪,甚至連同為他作品辯護的一位青年工人也慘遭迫害的事實,沫若聽了非常憤怒,除了表同情和安慰之外,還說:「這是中國人民空前的災難。但你比我年輕,身體更比我健康,繼續拿起筆來,進行戰鬥,肅清『四人幫』的流毒和影響,看來還要化很大的力氣哩!」接著談到他自己,說如果不是毛主席和周總理保護,「四人幫」也要向他下毒手的。臨別時,沫若執意親自送客。走到院子裡,他指著滿院含苞待放的牡丹對杜宣等人說:「再過一個星期,我的牡丹花就要開了。」大家看著花中之王經過一場風暴的摧殘依舊茁壯成長,帶來了滿院春色,自然感到欣慰得很。沫若把他們送到二門口,仍依依不捨,便在石階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大紅的屋簷下掛著一串日本風鈴,春風吹過,發出叮叮的音響,院子顯得十分幽靜。客人再一次告辭,沫若看見他們乘坐的車子已經開動了,才又由立群攙扶著站起來,臉上堆著親切關懷的微笑,緩緩地舉起手向他們搖了搖,無限深情地望著他們的車子開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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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而複:《緬懷郭老》,《新文學史料》198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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