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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是的,劇本的生命在於發表和上演,否則等於廢紙一迭。《南冠草》後於一九四三年十一月由中央青年劇社在重慶「一園」演出,洪深導演,馬彥祥飾夏完淳,周伯勳飾洪承疇。演出時,洪深征得沫若同意,將劇名改成了《金風剪玉衣》。這次,沫若照樣站在條幕旁,與他筆下的人物共悲歡。戲已演到尾聲,劇中人杜九皋說出了大家心中想說的話:「端哥(夏完淳)的精神感召著我們,端哥的精神不滅!中國的錦繡山河是一定要光復的!」沫若回過頭來瞥了一下臺下的觀眾,從他們默然深思的神情測出了作品的感染力。特殊戰場上又進行了一場特殊的戰鬥,他用詩記下了自己融和著血淚的現實感受:

  金風增肅殺,君子化蓐收。
  欲顯神奸佞,來從地獄遊。
  現身存月旦,刻意鑄春秋。
  識得洪亨九,呼誅即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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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汐集·看〈南冠草〉演出後》

  三十九

  沫若是把創作歷史劇與歷史研究結合在一起的,彼此交錯進行,相輔相成。有時是為了寫歷史劇而去研究歷史,待到搞清了史實、發掘出時代精神,就去寫歷史劇;有時是在研究某個歷史專題的過程中,被一些歷史人物的事蹟所感動,誘發了他創作歷史劇的興趣。這樣從文學到史學,從史學再到文學,每每循環往復,幾經耕耘,兩個枝頭上都結出了碩果。就以屈原來說,沫若先後不知作過多少研究,成果除劇本《屈原》和專著《屈原研究》之外,在《蒲劍集》、《今昔集》、《羽書集》等文集中還收有十餘篇論文。他還常常應邀作關於屈原的報告。一九四一年冬,曾兩次往黃炎培主辦的中華職業教育社作題為《屈原考》的講演,從駁斥胡適散佈屈原是歷史上子虛烏有的人物談起,對屈原的生平、思想和藝術作了多方面的考證和論述,證實「屈原是確有其人,不是神話中人物;《離騷》是他的精心傑構,不是虛無縹渺的《仙真人詩》」。有人當場作了速記,漏夜整理寄給沫若,沫若加以訂正後即將原稿退還記錄者,並附信說:「你記得很完全,很好。……這是你的勞動成果,應當由你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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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餘湛邦:《巴山蜀水如在目》,1983年6月11日《團結報》。

  研究歷史並非隨心所欲,沫若認為這是弘揚新史學的需要,同時也是為了廣泛團結學術界人士。國民黨政府把文化工作委員會當作「花瓶」空擺著,沫若等人就利用這個機會,組織成員們學習歷史、哲學、政治經濟學和其他各門科學,好好充實自己。不同內容的學術講演活動很快開展起來了,沫若帶頭主講,從人體血型、甲骨文到中國通史,一連講了許多次。

  大官府七號樓下的會客廳裡掛上了黑板,沫若在這裡開講甲骨文字學。他一邊象畫圖案似的在黑板上描劃,一邊作著詳細的生動的解釋,一下子就把大家帶到了三千年前,看我們的祖先在怎樣卜吉凶、記狩獵、祭祖宗。他連續講了三天,把三百多個甲骨文字的來龍去脈說得一清二楚,引起大家濃厚的興趣。末了,他笑嘻嘻地鼓勵大家說:「只要你們肯下三個月功夫,我保證你們全都弄懂弄通。」當時重慶甲骨文、金文圖書資料極少,連市立圖書館都未收藏沫若在日本出版的幾部重要著作,人們想見識見識《卜辭通纂》和《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兩周金文辭大系考釋》,沫若毫不猶豫地親自從家中抱來供大家閱讀。後來侯外廬撰寫《中國古代社會史論》一書,需要參考這幾部著作,沫若也無私地借給他了。

  接著,沫若又請了鄧初民來講政治經濟學,請了侯外廬來講哲學,請了翦伯贊、周穀城、呂振羽、杜國庠等人來講中國通史和古代思想史。大家聽了幾位歷史學家的報告後,發現他們的觀點有相牴牾之處,有的與沫若的看法也大相徑庭,有人便問沫若為什麼不自己一個人講下去,而要邀請這麼多觀點不盡相同的人來講,沫若回答道:「我是有意識地請這些觀點不完全一致的學者來講的,這一方面是百家爭鳴,另一方面能啟發大家獨立思考問題。我本人的歷史觀也是一家之言,你們大家可以互相比較,擇善而從,學問就能深入了。」這樣做,也促使他自己對許多問題作進一步探討。一九四二年四月十日,他在重慶《學習生活》月刊上發表的《殷周是奴隸社會考》一文,就修正了自己以前所說殷代是原始公社制的末期、周代才是奴隸社會的觀點,重新考定殷周是奴隸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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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運鐸:《永恆的懷念》,《武漢文藝》1979年第4期。

  對於與自己觀點相悖的學者,沫若從來不抱成見。他主張充分發揚學術民主,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侯外廬在一些問題上與他的見解不一,尤其是對先秦諸子思想歧見更多,曾在《新華日報》上發表《屈原思想的秘密》,公開提出同他商榷。沫若隨即也發表了《屈原思想》作答,絲毫不計較侯外廬的衝撞。特別是,關於儒家和墨家的評價,他與杜國庠存在著嚴重的分歧,一個尊儒反墨,一個則崇墨反儒,兩人互相辯難,往往爭得面紅耳赤,各不相讓,國庠常批評沫若「袒護了儒家」,沫若總喜歡戲稱他為「墨者杜老」,但並沒因此影響他們成為莫逆之交。

  當同行們在學術上取得重大成就時,即使他們的觀點與沫若不合,他也會由衷地表示祝賀。翦伯贊是西周封建論者,在古史分期問題上顯然跟他分道揚鑣,可是當他聽說伯贊的《中國史綱》即將完稿,竟高興得忘了病痛。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十九日,他在給翦伯贊的信中說:

  您的《中國中綱》將要脫稿,這斷然是一九四二年的一大事件,為兄賀,亦為同人賀。我們極歡迎您寫好後到賴家橋來為我們朗讀,請您一定來,我暫不進城,決定在這兒等您。來時請同嫂氏一道來,朗讀完畢之後,或者可同進城看《虎符》也。……我現在略略傷風,更加渴望您用《史綱》來療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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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郭沫若同志給翦伯贊同志的信和詩》,《《北京大學學報》197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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