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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七日,沫若送票邀請黃炎培觀看《屈原》。日前黃炎培已讀過劇本,現在又看了演出,禁不住擊節讚賞,率成七絕兩首以贈作者:

  不知皮裡幾陽秋,偶起湘累問國仇。
  一例傷心千古事,荃茅那許別薰蕕。
  陽春自昔寡知音,降格曾羞下裡吟。
  別有精神難寫處,今人面目古人心。

  沫若接讀後,感慨系之,即于十一日步原韻奉和兩首,由衷地向老友吐露創作《屈原》的真實心境:

  兩千年矣洞庭秋,嫉惡由來貴若仇。
  無那春風無識別,室盈薋薋器盈蕕。
  寂寞誰知弦外音?滄浪澤畔有行吟。
  千秋清議難憑藉?瞑目悠悠天地心。

  這時候報刊上已經發表了不少劇評,周恩來和大家商量,認為必須進一步擴大宣傳,把文章做足。四月十二日《新民報》頭版以《〈屈原〉弦外之音——黃炎培、郭沫若酬唱》為題,刊載了黃、郭二人上述唱和詩。第二天,《新華日報》便開闢專欄轉載了這四首詩,同時還發表了董必武的和詩一首,欄目則冠以《〈屈原〉唱和》。從此,這類詩作不斷見報,形成轟動一時的大聯唱,持續了約半年之久。應和者有知名人士、文壇老將、社會賢達、機關幹部、醫生、教師和學生,如沈鈞儒、柳亞子、陳銘樞、張西曼、沈尹默、田壽昌、潘梓年、華崗、龍潛等。「始識孤臣何所藉,卅年慰得寂寥心。」這些唱和詩使沫若覺得和含笑在九泉之下的三閭大夫一樣,自己三十年來研究屈原的一番苦心終於得到了安慰。

  《屈原》在重慶首次公演十七天,場場客滿,賣座近三十萬。四月二十日演出最後一場,沫若特邀蘇聯大使潘友新前來觀賞,恰好夏衍從香港回到重慶,便相率一同看戲。這天敵人有意破壞,中途斷絕了劇場的用電,可是在觀眾們的支持和配合下,臺上點起一盞油燈,演員們借著微弱的光亮繼續往下演。說來也真巧,待到金山朗誦《雷電頌》的時候,劇場外面忽然也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沫若與觀眾們無比振奮,好象不是在看戲,而是身臨其境,親眼得見歷史的再現。潘友新在觀看演出過程中握著沫若的手說:「可惜是在戰時,否則我一定想法子把你們全班人馬請到莫斯科去。」沫若感激地回答道:「但願你們早日打退法西斯強盜,讓我們的戲能夠有在友邦首都上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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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汐集·赴壁山途中再和黃任老觀〈屈原〉演出韻二首(二)》。
  參閱煉虹:《憶〈屈原〉,念郭老》。
  夏衍致田漢信,見1942年《戲劇春秋》第2卷第2期。

  廣大人民和國際友人愈是歡迎這齣戲,國民黨頑固派就愈加驚恐和憤恨。一方面,他們開動宣傳機器,在國民黨中央機關報《中央日報》和其他御用報刊上,大肆誣衊、攻訐《屈原》「粗暴」,「對於史實是歪曲,對於藝術欠忠實」,說得一錢不值;另一方面,他們竭力吹捧「戰國策派」文人陳銓為漢奸辯護的《野玫瑰》,強迫一些演員演出這個劇本,並由國民黨中央宣傳部、教育部頒令給獎。這些本是沫若預料之中的,《新民報晚刊》不是說「《屈原》冒險演出」嗎?沒有這點「險」,也就看不出作品的真實價值;不「冒」這點「險」,也就表現不出演員們的勞苦功高。為此,沫若用《屈原》上演稅宴請劇組全體人員,當作一次慶功會。大家在文化工作委員會的操場上吃了一頓午飯,並一同攝影留念。沫若還做了十六首詩,分別題贈演員們。其中《金山飾屈原》一首雲:

  橘頌清辭費剪裁,滿腔熱力叱風雷。
  蒼茫被發行吟處,渾似三閭轉世來。

  又,《張瑞芳飾嬋娟》一首雲:

  憑空降謫一嬋娟,笑貌聲容栩栩傳。
  贏得萬千兒女淚,如君合在月中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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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訪問張瑞芳同志談話記錄》,見黃中模編著、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2月版《郭沫若歷史劇〈屈原〉詩話》。
  均見《汐集·贈〈屈原〉表演者十六首》。

  《屈原》的成功是文藝界空前的收穫,這對國民黨御用文人可是個沉重的打擊。前些日子曾有人造謠中傷,說郭沫若「已經衰老了,不能夠再有任何創作」,早就「失去了創造社第一期的光輝」,如今他們看到這一新的巨著的問世,「瞠目」的同時雖不願「結舌」,但是空前的演出盛況總是抹煞不了的。誰說「江郎才盡」?事實恰如田壽昌所說「江入夔門才若盡,又傾山海出東方」。文藝界的朋友們看了《屈原》的劇本和演出,紛紛上門祝賀,欣喜之餘他們開了個玩笑,說要與沫若夫婦客串一場。於是七嘴八舌地擬了一個演員表,由沫若自演屈原,於立群飾嬋娟,馬彥祥飾宋玉,夏衍飾更夫,陳白塵等人跳九歌,老舍、曹禺等人也都登臺。後來不知被哪位好事者拿去當作真的事情發表了,消息傳到桂林,一時成為朋友們談笑的中心,田壽昌有詩記其事,雲:「傳來妙語滿榕都,如此軍容蓋世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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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1942年《戲劇春秋》第2卷第2期。

  當時,陳立夫、潘公展、張道藩等人頗為《屈原》的事感到頭痛,他們別有用心地舉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所謂「招待會」,不但邀請劇作者和演員出席,還安排了一幫御用文人參加。會上,潘公展氣勢洶洶地質問道:「什麼叫爆炸?什麼叫劃破黑暗?現在有人在造反,借演戲搞不正當活動!」他那長著白癬的臉都氣紅了。原山東省立劇院院長王泊生,趕緊跟著他的主子狂吠起來,對《屈原》進行百般詆毀,要求立即禁演,同時肉麻地為《野玫瑰》捧場。潘公展當然表示同意。話音剛落,瀟灑自如的沫若便率領演員們昂首闊步地退出會場,以不屑一駁的態度表示了嚴正的抗議。事後,沫若對友人說:「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的文禁愈嚴,總是滅亡之期愈近,那是辯證的規律。」好事禁不絕,天下知音知多少?《屈原》無法在重慶繼續演出,中華劇藝社就應北碚民眾邀請,奔赴那裡去獻藝。沫若也欣然隨同前往,他還將自家收藏的一隻古銅色大磁瓶抱去當道具。臨行前,周恩來在天官府七號設宴祝賀《屈原》演出成功,與在座的每個人碰了杯,他說:「在連續不斷的反共高潮中,我們鑽了國民黨反動派一個空子,在戲劇舞臺上打開了一個缺口。在這場特殊的戰鬥中,郭沫若同志立了大功。」說完,他為沫若斟滿酒,大家都圍上來,搶著同沫若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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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孑農:《〈屈原〉的演出及其它》,1982年《四川大學學報叢刊》第13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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