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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第十三章 特殊戰場上的特殊戰鬥〗

  三十七

  國民黨反動派一次又一次地發動反共高潮,殃及四十年代初期的重慶,文網密佈,特務橫行。郭沫若、陽翰笙、石淩鶴等人的一百六十餘種劇作被列入《取締劇本一覽表》,不准出版和上演;他們外出,後面往往有特務盯梢。一天,沫若手裡拿著兩包書從外面走回家,路上發現有兩個特務在跟蹤,他突然轉過身來對他們說:「反正二位都要陪我走到底的,這兩包書就偏勞你們了!」兩個特務面面相覷,見沫若大義凜然,神態自若,只得接過書來,一直把他送到家門口。沫若剛跨進門,就戲謔地對立群說:「今天多虧兩位『義務隨從』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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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楊銘慶:《郭老二三事》,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5年9月版《抗戰時期的郭沫若》。

  在天官府四號和七號的周圍,國民黨反動派也佈置了不少特務在嚴密監視。四號對面的一間屋子便是他們的一個特工據點,這個屋子的窗口恰好面對沫若的窗口,成天有人在窺察郭家的動靜。每當周恩來、董必武等人來到郭家或文化工作委員會時,不但周圍的特務們要全體出動,而且從通遠門到天官府這一帶的保甲長也得緊急動員。有趣的是,在郭家的二樓住著的重慶衛戍司令部通訊營營長李奈西,竟是地下共產黨員,當時與周恩來的秘書陳家康保持著聯繫。他本是國民黨授意監視郭沫若的,可是實際上卻一直在暗中保護郭沫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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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翁植耘等:《在反動堡壘裡的鬥爭》第62頁,重慶出版社1982年9月版。

  「普天皆冰雪,依舊要開花。」不管環境怎樣惡劣,鬥爭總得進行,不過形式更需要靈活、巧妙。既然上演以現實生活為題材的話劇難於通過,那麼不妨演出歷史劇,《棠棣之花》上演的成功,可以說為話劇開創了一條新路。沫若五十壽辰之後的短短兩個月內,這齣戲應各界要求竟三度公演,「上座之盛打破任何演出之記錄」,連演了四五十場,居然還滿足不了人們的需要,劇團不得不在《新華日報》上「敬向連日向隅者道歉」,並「敬告已看過三次者請勿再來」。周恩來抓住這一大好時機,領導戲劇工作者對《棠棣之花》和歷史劇創作問題開展討論,並建議《新華日報》出專刊,他親筆題了刊名《〈棠棣之花〉劇評》。沫若自己也總結了創作經驗,他在《我怎樣寫〈棠棣之花〉》一文中說:

  劇作家的任務是在把握歷史的精神而不必為歷史的事實所束縛。劇作家有他創作上的自由,他可以推翻歷史的成案,對於既成事實加以新的解釋,新的闡發,而具體地把真實的古代精神翻譯到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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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汐集·題畫翎毛花卉三首(二)

  歷史劇作家不必一定是考古學家,古代的事物愈古是愈難於考證的。絕對的寫實,不僅是不可能,而且也不合理,假使以絕對的寫實為理想,則藝術部門中的繪畫雕塑早就該毀滅,因為已經有照相術發明了。

  這個寶貴的經驗,後來被許多戲劇工作者當作歷史劇創作的原則。

  《棠棣之花》的成功,大大激發了沫若的創作熱情,也有力地鼓舞了剛剛組織起來的話劇工作者。當該劇於一九四一年底第二次公演的時候,演員江村等人慫恿沫若以屈原的事蹟為題材再寫一個劇本,這可真是正中下懷,他慨然允諾。消息不脛而走,一九四二年元旦,報章上就已預告「今年將有《漢姆雷特》和《奧賽羅》型的史劇出現」。

  元旦過後的第二天晚上,沫若開始動筆,每天不管社交、會務、應酬活動多麼忙,他都要擠出時間寫《屈原》。恩來知道了,特地登門看望,並一同討論創作中的問題,說:「屈原這個題材好,因為屈原受迫害,感到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才憂憤而作《離騷》。『皖南事變』後,我們也受迫害。寫這個戲很有意義。」沫若會心地微笑著,他在想:屈原的悲劇是一個時代悲劇,今天儘管社會發展階段不同,類似的悲劇依然還在重演,眼前就不乏這樣的事例,大大小小不知有多少呵:無數的愛國青年、革命同志失蹤了,關進了集中營;代表人民力量的中國共產黨,在陝北遭受著封鎖;馳騁江南抵抗日寇有功的新四軍,竟被所謂國軍圍剿,……全中國進步的人們都感受著憤怒。他決計「把這時代的憤怒復活在屈原時代裡去」,借屈原的時代來象徵國民黨黑暗統治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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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中模:《雷電的光輝》,《紅岩》1979年第1期。

  「數日來頭腦特別清明,亦無別種意外之障礙。提筆寫去,即不覺妙思泉湧,奔赴筆下。此種現象為歷來所未有。……真是愉快。」由於寫得過猛,連一枝新的頭號派克筆都被劚斷了。他一邊寫,一邊把原稿送到文化工作委員會去刻蠟紙油印,往往刻蠟紙的人遠遠趕不上他的寫作速度。整個寫作過程完全突破了原先的構思,沒有依據一定的步驟,各幕及許多情節差不多都是在寫作中逐漸湧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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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1月11日日記,見《我怎樣寫五幕史劇〈屈原〉》。

  一月十一日夜,天官府周圍的電燈早就熄滅了,四號三樓北邊房間裡的燈光卻愈來愈明亮。五幕歷史劇《屈原》已經寫到最後一幕最末一場了,伏在桌上奮筆疾書的沫若,仿佛看見囚禁屈原的東皇太乙廟燃起了一片熊熊大火……。他換了一張稿紙,標明第「126」頁,得意非凡地寫上了最後幾行字:

  一切俱已停當,火光煙霧愈烈。衛士垂拱于死者之右側。
  屈原(手執花環在空中招展)嬋娟,嬋娟,嬋娟
  呀!你已經發了火,你已經征服了黑暗,你是永遠永遠的光明的存在呀!(將花環投於屍上)
  ——幕徐徐下

  他這才擱下筆,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山城的冬夜雖然寒冷,但由於過度興奮,他什麼也不覺得。劇本結尾讓嬋娟死掉,實屬異想天開,尤其是她化為永遠之光明,永遠之月光,更是初念所未及,他確實感到滿意。可是睡了一覺之後,突然回想到第三幕中宋玉贈嬋娟以《橘頌》尚未交代,便又產生了新的想法:索性用《橘頌》作祭文,和第一幕相呼應,使堅貞的橘樹形象貫穿全劇,這是再適合也沒有的了。他馬上作了修改。至此,全劇本來打算寫屈原一世的,結果只寫了屈原一天——由清早到夜半過後,但這一天已把屈原的一世概括了。這實在是「意想外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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