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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三十三

  一九三九年元旦,沫若前往重慶中山公園網球場,參加中國電影製片廠合唱團舉行的群眾音樂大會,這是他到達陪都後第一次公開露面。人的山,人的海,坡上坡下滿擠著人群,沫若象和暖的春風似的開始演說了。聽吧,象奔流,象懸河,象渺茫的大海,而那些聽眾隨著是微笑,是憤怒,是奮然而起……。他說「今天的陽光,是象徵著中國前途的光明」;他說要「向四萬萬五千萬同胞貢獻兩件禮物:第一是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第二是建設和平幸福的新中華民國」。從聽眾的一片歡呼聲中,可以知道這兩件新年禮物的貴重,廣大民眾將不惜代價去奮力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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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綠川英子:《一個暴風雨時代的詩人》,1941年11月16日《新華日報》。
  見1939年1月2日《國民公報》。

  開歲發春,喜從中來,新的一年總算有了個好的開頭,《救亡日報》果真于元旦在桂林復刊。這雖是一張四開小報,但它擔負著宣傳抗日、團結、進步的重任,力求贏得左、中、右讀者的歡迎。這是很不容易的,沫若深知夏衍、林林等人所付出的艱辛,他從心底裡感激他們。當該報響應義賣時,他特地寄了一首五絕去:

  紓難家宜毀,臨危命可捐。
  苟能明大義,何用惜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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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林林:《這是黨喇叭的精神》,三聯書店1979年5月版《悼念郭老》。

  為了讓山城的讀者能及時看到這份報紙,沫若還把他的稿費和生活費節餘用來出《救亡日報》重慶航空版,直到印刷所被毀才中斷。

  當時沫若和立群住在觀音岩下張家花園內。名為「陪都」的重慶,白天街市繁華,夜間歌舞終宵,儼然一片太平盛世景象,只有當高竿上掛起紅球,發出空襲警報的時候,這才顯露出些許戰時的氣氛。蔣介石自從將大本營遷到這裡以後,更加消極抗日、積極反共,對第三廳則進一步加以鉗制,不但壓縮編制、裁減人員,而且緊卡經費。調整後的三廳由四個科組成:第一科掌文字宣傳,科長為杜國庠;第二科掌藝術宣傳,科長為洪深;第三科掌對敵宣傳,科長為馮乃超;第四科掌印刷、發行以及其他總務工作,科長為何公敢。象政治部的其他幾個廳一樣,三廳也被安置在兩路口山頭上的一所中學內,以兩個大教室充當全體人員的辦公室,這與武漢時代的曇華林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在這樣一個狹窄的天地裡,三廳的活動還受到種種限制,很難再象以前那樣蓬蓬勃勃、轟轟烈烈。不過沫若並不灰心,他要重整旗鼓,領導三廳為開展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後的宣傳工作而繼續努力。

  陷於進退兩難的日本帝國主義,為了擺脫其困境,已於一月初進行了內閣改組,由更加法西斯化的平沼代替了近衛文囉。這到底是表示敵人的強大,還是意味著已步入窮途末路?連日來沫若忙得不亦樂乎:六日作《堅定信念與降低生活》,七日往青年記者學會重慶分會演講,八日為新民報職工讀書會作報告,十一日主持各國記者招待會,中心內容都是抨擊日本內閣改組,指出這是「迴光返照」,沒有什麼可怕的,「只要我們持久抗戰,日本帝國主義定將崩潰無遺」。在如此這般地對民眾進行不懈的宣傳教育的同時,沫若也很重視對敵宣傳工作。三廳發出的傳單、小冊子和通行證等日文宣傳品,有的就出自廳長本人之手。有一次沫若撰寫的日文傳單,由空軍載送到東京上空散發,引起了敵國極大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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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植耘:《郭沫若領導的第三廳在重慶》,1984年《四川大學學報叢刊》第23輯。

  眼看「一·二八」快七周年了,許多報刊的編輯都來約稿,寫些什麼好呢?自到重慶以來,沫若覺得自己的頭腦就和這兒的天氣一樣,每天都籠罩在霧海中,迷迷茫茫,渾渾沌沌。他與幾十個同事一起坐在教室裡辦公,怎麼也排除不了周圍的干擾,連別人的呼吸都好象在刺激自己半聾的耳鼓,更不用說其他的雜音了。他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窗和迷濛的霧,依稀可見機場上靜靜停留著的一架架銀灰色的飛機;他想像在山那邊的綿延的前線,戰火中又不知有多少傷員?我們要紀念「一·二八」,最好是當兵——對,這不是詩的題目嗎,「最好是當兵」!他的思緒終於活躍起來了,趕忙拿起筆來寫了幾行,可是公文來了,客人來了,秘書也來通知開會了,……

  其實沫若所擔負的何止是三廳廳長的工作,諸如國際反侵略運動大會中國分會、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及其所屬電影界抗敵協會、戲劇界抗敵協會、詩歌工作者抗敵協會、美術工作者抗敵協會等)、全國慰勞總會、中蘇文化協會、東方文化協會、重慶市文化界精神總動員協進會等社會團體,他都負有重任。然而不管怎樣忙,他總離不開自己的筆。四月九日,他在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第一次年會上,大聲疾呼「提高作家的冒險性,勇敢性,拿起筆桿如同戰士扛著槍桿一樣地上前線去」。也許言猶未盡,十一日他又作《發揮大無畏的精神》一文,號召文藝工作者努力克服怕這怕那的弱點,「要用自己的血來寫,要用自己的生命來寫,寫出這個大時代中的劃時代的民族精神」。在文化戰線上,他自己就是握筆猛打猛衝的戰士。看到了汪精衛連篇累牘地炮製散佈失敗主義論調的文章,他義憤填膺,立即揮筆如刀,給予迎頭痛擊,把漢奸賣國賊的花言巧語戳穿了示眾,原來所謂「求和,正無異于向日本投降」。

  四月間,汪逆竟與平沼訂立協定,縱容日寇將魔爪伸向西安、南昌等地,並甘願策動「倒蔣反共」戰爭。日寇隨即向蔣幫施加壓力,於五月三日、四日輪番轟炸重慶,致使通衢鬧市成火海,千百居民血肉橫飛。未等敵機飛走,三廳人員就組織了救護隊和撫慰隊,奮不顧身趕往重災區,或救死扶傷,或排除交通障礙。其中美工人員則在還冒著青煙、吐著火舌的斷垣殘壁上刷寫標語和壁畫,他們寫上「看!是誰炸死我們的父老、兄弟、姐妹?」「看!是誰炸毀了我們的家園?」「只有打走日本強盜,才能過太平日子!」他們畫的是親眼目睹的種種慘像:母親被炸死在地上,嬰兒還趴在她胸前找奶吃……在這一片火海、血海之中,沫若在逡巡,他但願能閉上眼睛不要看到這一切,可是又必須把眼前的慘像看得更真切,他要牢牢記住父老兄弟姐妹們的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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