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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沫若為《救亡日報》和朋友們安排好一切之後,自己仍想下南洋,不料又被一通突如其來的電報阻止了,這是元旦那天陳誠從武漢拍來的,說「有要事奉商,望即命駕」。一時也不知悶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不過在赴南洋之前先去武漢會會闊別已久的周恩來、董必武、葉劍英和鄧穎超,倒也不錯,聽說他們已在那裡籌設八路軍辦事處。於立群獲悉郭沫若要去武漢,特別高興,因為她轉道武漢往陝北的主意一直沒有改變,這一下路上可有伴了,為了行動方便她索性也搬到新亞酒樓來住了。

  立群生性文雅、嫺靜,成天價只顧呆在房間裡讀書寫字,累了的時候就抬頭看看高高的天花板,或俯首瞧瞧腳下鑲設幾何圖案的磁磚地。由於從小受家庭的薰陶,她寫得一手好字,而且是正宗的顏體。沫若見她懸肘走筆,正楷端莊雄偉,行書遒勁鬱勃,可謂已悟得顏真卿筆法的妙訣,真是驚喜不已。俗話說「字如其人」,顏字的嚴肅性正和她容貌端整、言不妄發相一致。是出於對她的愛慕抑或關心,說不清,反正他身不由己也陪她寫了幾天大顏字。他們一起臨摹《顏家廟碑》,一筆一劃緊相連,一舉一動傳真情,廣東話把男女手挽手地在街上走叫「拍拖」,此時此刻的沫若和立群在精神上緊緊地「拍拖」著了,已經誰也離不開誰。她不是有志赴陝北嗎?他當然有心成全,且預先以小詩一首以代臨別贈言:

  陝北陝北我心愛,
  君請先去我後來,
  要活總要在一塊。
  陝北陝北太陽紅,
  拯救祖國出牢籠,
  新天鎮日漾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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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汐集·陝北謠》。

  該啟程去武漢了,日前已拍了電報催夏衍速來主持《救亡日報》工作。夏衍於一月五日抵穗,沫若細緻地向同人們交代了一切,並把自己的圖章留下,讓大家隨工作需要而用他的名義,蓋他的印鑒。六日中午,他應嶺南大學學生自治會之邀往該校演講後,即於當晚偕立群登上粵漢路火車。來到黃沙車站送行的朋友很多,夏衍不止一次握了沫若的手,最後又握著立群的手,半正經半開玩笑地對她說:「到了那邊,不要和別人『拍拖』呀!」引起眾人一陣爽朗的笑聲,沫若赬然,立群嫣然,雙頰驀地升騰起兩瓣紅暈。

  二十九

  北上途中經過的大小車站,許多都是北伐舊戰場,沫若一一指給立群看,她感到新鮮,他則每每陷入深情的回憶之中。三天的行程,在平時會使沫若感到多麼漫長而心煩,如今有了立群在身旁陪伴著,他非但不覺得寂寞,相反感到說不出的甜蜜,就象火車噙住鐵軌一般,他願永遠挽著立群,在人生道路上共同前進。就自這兒起,沫若開始正式與立群同居。

  他們是與孩子劇團同一天到達武漢的,這是一九三八年一月九日傍晚。孩子劇團的存在,沫若早在上海期間就有所聞。這個由二十多名無家可歸的兒童自願組成的劇團,積極宣傳抗日,事蹟十分動人,受到各界人士的高度重視。周恩來、葉挺、王明(即陳紹禹,1904—1974)、葉劍英、博古、鄧穎超、潘漢年等人特地在八路軍武漢辦事處為他們舉行歡迎會,郭沫若也出席了,他望著這群活蹦亂跳的孩子,年紀大的不過十五六歲,小的只有八、九歲,一個個高興得在使勁地鼓掌,把一隻只小手都拍紅了。當他們齊聲同唱自編的歌曲《流浪兒》的時候,恩來難過得低下了頭在擦眼淚,沫若的雙眼也濕潤了,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宗教家說「兒童是天國中之最偉大者」,難道兒童不就是「中國之最偉大者」嗎?因而他在致詞中說,今天是自己回國半年來「最快樂的一天」,並稱讚和鼓勵孩子們道:「中國有了你們這群不怕艱苦的兒女,中國也要在苦難中漸漸長大起來的。你們就象徵著中國,在艱難困苦中一天天長大起來吧!」王明接過沫若的話,含義深長地說:「沫若先生丟掉他親愛的妻子兒女回國參加救亡工作,是中國人中的做爸爸媽媽的模範;同時,孩子劇團的小朋友們離開父母溫暖慈愛的懷抱來努力救國工作,是中國人中做兒女的模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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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琳:《孩子劇團歡迎會上》,1938年2月10日《新華日報》。

  沫若剛到武漢,正逢《新華日報》創刊,這是中國共產黨在國統區公開出版的唯一報紙。對於郭沫若這樣的人物,新聞界自然十分注意,常有記者登門訪問,不是談廣州、武漢觀感,就是談目前抗戰形勢,而且還要題詞。在沫若看來,作為當年北伐會師的重鎮武漢,沉睡了十年之後,現在似乎又漸漸地恢復到它在北伐時代的氣勢了。南京國民黨中央黨部和國民政府雖然都已搬到重慶去,但黨政軍方面的重要人物差不多都集中在武漢;在野的各黨各派的領袖們,以及文化界的知名人士,也差不多都先後匯合到這裡來了,可以說武漢已經成為事實上的抗戰首都。當務之急在於「恢復十六年(即一九二七年——筆者)的精神保衛大武漢」,沫若給《新華日報》的這一題詞,充分表明了他的心願。

  重來武漢,能與北伐當年的一些老朋友晤面,也是一件極為愉快的事。沫若和立群來到武漢的第二天,葉挺就把他們從旅館接到太和街二十六號新四軍籌備處去住。當沫若與葉挺、陳銘樞、黃琪翔等人歡聚時,大家敘舊議新,滔滔不絕。陳銘樞以自己的字「真如」分作上、下聯的首字,徵求用梵語作嵌字對聯,他先吟得下半聯:「如是我聞,佛說如來」,沫若即順口說出上半聯:「真有人對,誰即主宰」。大家拍手稱絕。他們還一同合影留念,沫若戲題為《五光圖》,並系以七絕一首,惹得眾人捧腹大笑。詩雲:

  將軍主任何輝煌,仿佛當年克武昌。
  十載風流雲散後,惟餘棍子五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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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田漢:《迎沫若》,戰時出版社版《抗戰中的郭沫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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