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郭沫若傳 | 上頁 下頁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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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健康恢復期中,詩興連續侵襲沫若,「觀念的流如狂濤怒湧,應接不暇」,這樣的體驗是繼《女神》、《瓶》以來第三次了。他在枕下放了一冊抄本,每當詩的感興湧出,就用鉛筆錄在本子上,有時一天多達五、六首,不到一星期就寫了二十餘首,後彙集為《恢復》。一月十五日清晨,他將這些詩謄寫完畢,午後又校讀了一遍,覺得裡面也還有些可讀的詩,但嫌氣魄不雄厚,有時更帶著濃重的悲抑氣味。權且把它當作對大革命的一個紀念吧,於是交給成仿吾由創造社出版部出版。 二月一日,沫若的譯著《浮士德》第一部問世。仿吾登門祝賀,安娜特地買來壽司請大家吃,以示慶賀,孩子們皆大歡喜。三日,沫若遴選了一本《浮士德》,用鋼筆在扉頁上題著: Anna: 此書費了十年的光陰才譯成了。 這是我們十年來生活的紀念。 M.K.3Feb.1928 然後又在第二頁上用德語寫了「GewidmerMeinerEwiglic-her Liebe Anna」,意即「獻給我永遠的戀人安娜」。 創造社的朋友們高興地看到沫若的身體一天天在康復,他們又有機會與他一同討論辦刊物、出新書、倡導革命文學了。沫若建議將《創造月刊》的水準放低,作為教育青年的基本刊物,並贊成另辦一個雙週刊,可取名為《流沙》,他親手題了刊頭,說這個刊名「不單是包含沙漠的意義,汕頭附近有這樣一個地名,在我們是很可警惕的一個地方」①。是的,政治舞臺往往會風雲突變,文化戰線亦時時有艱難險阻,他感到為了有效地進行戰鬥,必須保持高度的革命警覺。新月派的動向早就引起了沫若的注意,他在《英雄樹》一文中挖苦道:「你們要睡在新月裡面做夢嗎?這是很甜蜜的。但請先造出一個可以睡覺的新月來。」甚至連語絲派沫若也不怎麼滿意,認為他們的「趣味文學」是資產階級的護符,一度感到其中「反動空氣彌漫,令人難耐」。他與成仿吾、李初梨等人堅決主張以辯證唯物論來檢討今後革命文學的路徑,認定「普羅列塔利亞的文藝是最健全的文藝」,這些在他新作的《桌子的跳舞》、《留聲機器的回音》等論文中有詳盡的闡述。他力促成仿吾寫成《從文學革命到革命文學》,贊助李初梨發表《怎樣地建設革命文學》,歡迎太陽社的蔣光慈、阿英(即錢杏邨,1900—1977)等人一同為革命文學大喊大叫,不久即與魯迅展開了一場關於「革命文學」的論爭,推動了無產階級文藝理論的建設。 -------- ①《海濤集·離滬之前》 乘著養病的間歇,沫若努力著述的同時,還購讀了諸如馬克思的《資本論》、列寧的《黨關於宗教的態度》、斯大林的《中國革命的現階段》、德哈林的《康德的辯證法》、哥列夫的《無產階級的哲學》、托爾斯泰的《黑暗之力》、高爾基的《夜店》、芭蕉的《七部集》、國木田獨步的《號外》、《春之鳥》、《窮死》等政治、哲學和文學名著,一面充實和豐富現在的自我,一面檢討和總結以往的道路。當安娜去內山書店幫他買《資本論》時,內山完造帶著驚異的眼光對她說:「很難懂,文學家何必搞這個!」的確,在一般人們的心目中,郭沫若依然是文學家。不過,也有人把他認作革命家的。當時鄧演達在香港與譚平山、章伯鈞(1895—1969)等人發起組織了第三党,即中華革命黨。他們把上海作為該黨中央所在地,特派章伯鈞遊說郭沫若,邀其加入該黨,並請代為起草一篇宣言,沫若均謝絕。二月三日,有人送來鄧演達所做的政治宣言,意欲托沫若付印,沫若看了一遍即交還。鄧演達、譚平山等人雖與他是老朋友,但他對他們的思想現狀十分不滿:怎麼可以認為中國革命,共產黨與國民黨都已經失去了領導的作用和可能性呢?難道只有他們的中華革命黨才能擔負起這一偉大使命嗎?真是無稽之談!他們絕不能動搖他的共產主義信念,前不久他在小說《一隻手》中早已表明,工人群眾只有在共產黨領導之下才能取得鬥爭的最後勝利,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然而眼前的白色恐怖更加厲害,風聲越來越緊。二月十九日沫若在日記中寫道:「近來外邊檢查甚嚴,又破獲了機關三處。」為他的安全著想,周恩來又重新考慮了沫若的出走方案。是仍舊奔赴蘇聯呢,還是再次橫渡日本?有人說赴蘇是上策,沫若也覺得去日本如同進監獄;但恩來反復思量後,還是勸他選定日本,因為日本離中國近,在這兒著書立說出刊物,可以很快影響中國的民族文藝,而蘇聯隔得太遠了,要在那裡出點刊物影響中國,必定既慢且難。好,就到日本去吧,沫若服從黨組織的決定,反正路是人走出來的。 行程確定後,朋友們爭著為沫若夫婦餞行,最使沫若心兒不甯的是,彭漪蘭也在座,多日來的思念之情彼此心照不宣。日前他曾醞釀以他倆在鹽酸寮的那段生活為劇情,表現一個新的主題——革命與家庭,現在女主人公就在面前,可是在這樣的場合卻有口難言。她怕使他難堪,他怪她過於拘謹,兩人憔悴的臉色反映了一樣的憂心。這擾人的煩惱折磨著安娜,也齒齧著沫若的心…… 行色匆匆,刻不容緩。為躲避敵人耳目,一九二八年二月二十四日郭沫若化名吳誠,假借往東京考察教育的南昌大學教授的身份,獨自登上日本郵船「盧山丸」,家眷則另乘「上海丸」,約定三天后在神戶會合。沫若與來匯山碼頭送行的內山完造相互拍拍肩膀,彼此交換了眼色,便匆匆走進船艙。昨晚幸蒙鄭伯奇、李一氓通報,說國民黨龍華衛戍司令部已偵探得他家的地址,準備今晨將他捉拿歸案,多虧內山完造相助,介紹他與成仿吾臨時在日本人開設的八代旅館住了一夜,這才得以順利地上路。 汽笛拉響了,沫若透過玻璃窗環顧江面上的一切,風景依舊而時局全非,不勝白雲蒼狗之歎。去吧,苦難的祖國在默默為你送行,可憐的母親完全體諒你的依戀之情,待到他年雲消霧散時,她會伸出雙手重新將你召回。 〖第七章 江戶川畔的不速之客〗 十九 大革命失敗後,日本的中國留學生紛紛在猜測郭沫若的去向,有的說他早就琅璫入獄,有的說他已經血臥疆場,誰會想到他竟隱姓埋名,又悄悄地踏上了日本的國土。一九二八年二月二十七日上午,他在神戶與家人會齊,當天下午即同乘火車去東京,投奔安娜女友花子的娘家。 久違了,東京!這個在一九二三年的大地震中幾乎潰滅的都會,現在又已呈現出繁榮的景象,被日本人譽為「火中再生的鳳凰」,沫若對她懷有特殊的感情。儘管東京的市容對他說來已經不那麼熟悉了,但聽著滿街踢噠的木屐聲,他感到無限的親切。東京!你曾為我和安娜作了美好的「嫁接」,如今枝蔓上已經「果實」累累,可是自己多年來卻未曾好好盡過做丈夫的義務和做父親的責任,現在似乎有些愧對你這「月下老人」。一種補償的急切感追迫著沫若,必須趕快找個地方安居下來,好讓孩子們進學校讀書,不能再耽誤他們的學業了。他想起北伐前在上海內山書店,曾結交過一個叫做村松梢風的日本朋友,目前正在東京編輯《騷人》雜誌,不妨找他想想辦法。村松熱情接待,並輾轉拜託他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向市川檢事樋口打了招呼,最後沫若由樋口陪同見了當地警察局局長,說明了來此地寄居的緣由。於是,沫若和安娜才得以從東京品川區花子娘家搬到了千葉縣市川市居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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