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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大革命失敗後的上海灘群英薈萃,魯迅、成仿吾、蔣光慈、李一氓、陽翰笙、段可情、黃白薇等進步作家和革命青年紛紛來到這裡,創造社成了許多人經常出入或臨時安身的地方。沫若認定這是發展創造社的大好時機,自己有責任加強它、保護它,於是一面經周恩來同意,拉李一氓和陽翰笙入社,一面又與蔣光慈、鄭伯奇等人商量,通過他們懇請魯迅來合作。魯迅慨然允諾,沫若喜出望外。回想當初在廣州錯過了與魯迅晤面和共事的機會,沫若心中一直引以為憾。魯迅也早就表示過他想到廣州後,「與創造社聯合起來,造一條戰線,更向舊社會進攻」。他們的願望不期而合,過去在廣州未能聯合造成的戰線,今天在上海可以得到彌補,這當然大快人心。十二月三日《時事新報》上同時刊出了《創造週報》復刊和優待訂戶的廣告,其中「特約撰述員」名單是以魯迅的名字領銜,郭沫若因本名不便公開,則以麥克昂的變名列居第二。可是結果《創造週報》並沒有復活,而被《文化批判》取而代之了,原因是成仿吾和創造社的少壯派——剛從日本回來的一批留學生李初梨、彭康、朱鏡我、馮乃超、李鐵聲等人,認為《創造週報》早已完成了歷史使命,現在應當創辦一個新的戰鬥性的月刊,並且他們對與魯迅合作,態度都很冷淡。沫若感到左右為難,為了避免創造社的分裂,他只好作了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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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地書(六九)

  《文化批判》的創刊,標誌著後期創造社活動的開始。沫若雖然仍繼續熱情過問,但是畢竟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他正在忙著出國的事。對他說來,上海不能久呆,甚至中國也不能久呆,蔣介石早在五月間就在密謀逮捕他,二十三日《廣州民國日報》曾刊載了《蔣總司令通緝郭沫若之通令》:

  〔東亞社〕昨廿一日政府接南京蔣行營來電雲,(銜略)鈞鑒:案准中央執行委員會函開,現准政治會議函交總司令部特別黨部執行委員會,呈報郭沫若趨附共產,甘心背叛,請開去黨籍,通電嚴拿歸案懲辦,當經本會第十六次會議議決照辦在案,相應錄案,並連同原呈,函達查照,並通電嚴緝歸案懲辦等由到部,合行電令所屬一體嚴密緝拿郭沫若一名,務獲歸案懲辦。總司令蔣。印。聽說下達這一通緝令時,還懸掛了「三萬元賞格」呢!看來不能不躲避一下。經與周恩來商量,沫若決定全家搭乘蘇聯領事館的輪船轉道海參威去莫斯科,行期定于十二月初旬。全家歡歡喜喜地作好了一切準備,朋友們甚至已來送別,可是結果當輪船起錨離開吳淞口的時候,沫若卻躺在日本同學石井勇醫師開的醫院裡呻吟,他染上了斑疹傷寒,幾乎喪命,治療了將近一個月才出院,以致失掉了跟最後一班蘇聯船赴蘇的機會,而且本來就重聽的耳朵,從此差不多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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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玄黃·拙劣的犯罪》

  沫若住院期間,安娜也得了慢性腎炎,她帶著浮腫的臉龐,硬撐著身子,每天要去看望他兩次,從早上陪到中午,從午後又陪到深夜,為他費盡了心機,耗盡了力氣。一九二八年一月初,她把小樓收拾得乾乾淨淨,小心翼翼地將他接回家中休養,憑著妻子對丈夫特有的柔情,憑著護士對病人特有的關心,她把自己的一切精力全都傾注在他的身上。他的生命是她救起的,他從心底裡感激,悔不該在夢囈中詈罵過她,悔不該旁枝蔓生羅曼史,這時他感到只有她才是「我永遠的唯一的愛人」!正是這種「愛的聯繫」,他覺得躺在家裡養病,比在醫院還要安穩、愜意。

  心靜利於神思,病榻因而成了詩興的搖籃。沫若一會兒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一會兒又清醒地回到現實世界上來,一會兒又恍恍惚惚進入了夢鄉:他仿佛駕禦著一朵紅雲在飛翔,轉瞬間紅雲化成了一片血雨,他便從那高不可測的蒼穹墜落到無底的深淵,只見無數的惡魔在眼前跳舞,無數的火焰天使化成了模糊的血影,血海、血山在漫延……眼看自己快要滅頂了,他突然「啊!」地大叫了一聲,睡在床前草席上的安娜趕忙抬起身來,噢,原來他是在做噩夢。她把他的手放進被窩裡親了他一下,才放心地重新躺下。這時候他興奮得再也睡不著覺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白天他確曾思考過自己親身參加的大革命為什麼會失敗,也想到過怎樣衝破眼前的白色恐怖。他相信,反動派張牙舞爪是長不了的,不斷武裝的工農終究會有一天要將他們送進地獄。

  可我們的農民在三萬萬二千萬人以上,
  困獸猶鬥,我不相信我們便全無主張。
  我不相信我們便永遠地不能起來,
  我們之中便永遠地產生不出陳涉、吳廣!
  更何況我們還有五百萬的產業工人,
  他們會給我們以戰鬥的方法,利炮,飛槍。
  在工人領導之下的農民暴動喲,朋友,
  這是我們的救星,改造全世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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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復·我想起了陳涉吳廣》

  若問這個力量有多大?沫若在北伐和南征途中已經實地領教過,即便在此時此刻,他也能聽到大地最深處「Gonnon(工農)—Gonnon—Gonnon—Boudon(暴動)—Boudon—Bo—udon」的雷鳴,正在努力探尋這種聲音,與它發生深深的共鳴。他相信「這是一個最猛烈、最危險、最龐大的炸彈,它的爆發會使整個的世界平地分崩!」可喜的是,前階段灰暗消沉的情緒這時已被新的戰鬥激情所替代,他雖然身體虛弱,卻感到內心充實、精神煥發,他恢復了作為無產階級先鋒隊成員應有的鬥志:

  我已準備下一杯鮮紅的壽酒,
  朋友,這是我的熱血充滿心頭。
  要釀出一片的腥風血雨在這夜間,
  戰取那新生的太陽,新生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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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復黃河與揚子江對話(第二)
  《恢復·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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