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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帝國的最後一根辮子

幸好辜鴻銘死了，死得正是時候，死得恰到好處。 　　在他去世的前一年，1927年6月，同抱癡心于中華文化的王國維留下一紙遺書：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 　　然後王國維投昆明湖去也。如今辜鴻銘這一死，雖然使他看不到北洋時代的結局，但也免了他見到一班新軍閥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表演，倒也是死了乾淨，帶著他的那條長辮子和一臉夢想永遠休息了。 　　辜鴻銘的這根辮子留得實在不易，難怪他自詡為老大帝國的最後一根辮子了。 　　誰知道，為男人們腦後的這麼一根長辮子，流了多少中國人的血，遭了多少洋人的白眼？當初清軍入主中原，為降伏千萬漢人的靈魂，特下令「薤發」，在前額上蕹那麼一圈皮兒亮的頭皮，其餘部分任其自長，編成一根長長的辮子。素稱「肢體髮膚，受諸父母，不敢毀傷」的漢民族，為保那一頭完整的黑髮，不知掉了多少頭，流了多少血…… 　　漸漸地，辮子成了中華民族的一部分，當初用刀逼出來的辮子，油光滑亮地拖在腦後，已沒了血腥，時間似乎洗滌了恥辱…… 　　民國了，又開始剪辮子，這次雖沒有流血，卻有許多人撫著初剪了辮的頭痛哭流涕，世情變幻，匪夷所思。難怪法國年鑒派史學主帥布羅代爾感歎，追逐時髦，乃人類進步的一種動力，雖然他是悲觀的。 　　辜鴻銘的那根辮子，得了他的洋氣庇佑，無人敢碰，稱了他的心願，炫耀於民國十有七年。如今這根辮子隨他一去，倒真是國中無辮了…… 　　緊接著，1928年底老軍閥又換了新軍閥，全國飄揚起青天白日旗…… 　　1929年重新投入中國文化懷抱的梁啟超也死了…… 　　三十年代，林語堂留學歸國，出版《開明英文讀本》和《開明英文文法》，在上海創辦《人間世》雜誌。專門為辜鴻銘出紀念號專刊，這也許是辜鴻銘寂寞身後的一點浪花吧。辜、林二位的著作在西方大行其道。而兩人的成就卻不可同日而語。三十年代，旅居北京多年的英國學者鄂方智主教曾如此評價辜鴻銘：辜鴻銘雖然精通希臘文、拉丁文及英德法意各種文字，不過他還以英文的造詣最深。他用英文所寫的文章，以英國人看，可以和維多利亞時代任何大文豪的作品相比並。 　　往者已矣，洶湧的革命波濤一浪激了一浪…… 　　疑問仍盤旋在國人心中——中國沒了辮子就共和了麼？ 　　中國沒了辮子就民主了麼？ 　　中國沒了四舊就好了麼？ 　　此刻，辜鴻銘不知又魂飄何處，於寂無聲息中，不露聲色，搖動腦後的那根長辮。道了聲：嗚呼哀哉，伏維尚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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