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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仕在北洋·京都北京 第二章 筆端論硝煙(2)


  辜鴻銘直截了當地指責歐洲人發動大戰的動因,在他看來,英國人崇拜群眾,德國人崇拜武力即是大戰爆發的根源。而英國人崇拜群眾則更為嚴重。德國人崇拜武力,以至於產生了德意志軍國主義,英國人應當對此負責。

  德意志民族本是絕對愛好正義,仇視不義、污穢和紛亂的。結果卻發展到崇拜武力。英國人崇拜群眾為什麼要對德國人崇拜武力負責呢?就是因為德國民族仇視不義,肮髒和紛亂,所以仇視英國人崇拜群眾和群眾崇拜。英國的政治家們崇拜群眾,最終導致了非洲的波爾戰爭。德國人因此願意犧牲自己,寧可忍饑挨餓也要創建一支海軍,希望擊敗英國的群眾、群眾崇拜和崇拜者。德國人見自己周圍盡是群眾、群眾崇拜和崇拜者,整個歐洲都為英國所激動,因而更加崇信武力,以為只有錢權才能拯救人道。所以英國的崇拜群眾導致德國的軍國主義。

  歐美國家如果想打倒德國的軍國主義,一定要先打倒自己的崇拜群眾,群眾崇拜者和群眾(或暴徒)。歐美人、日本人或者中國人如果要得到自由,一定得自重。

  在中國古代,國人更自由些,沒有牧師,沒有警察,沒有苛捐雜稅。這是為什麼呢?只因古代,中國人人曉得自重,做一個良民,而現在就不行了,一班摩登的剪髮者,到了外國,學著歐美人,不知自重,只想做一個暴徒而不是做一個良民,受到英國人的教育和指使。

  德國軍國主義雖由於英國崇拜群眾所激發,但這一次的大戰應當歸罪於德國人。德意志民族自從宗教改革和三十年戰爭後,保存固有的倫理,極端愛護正義,反對不安、不潔和紛亂,堅持軍國主義,充當歐洲文化公正的擁護者,負責歐洲的秩序和完整,歐洲已經落入了德國人的掌握中了。從宗教改革開始,菲特烈大帝很像英國的克倫威爾,堅持軍國主義,維持歐洲的秩序和完整。他的繼承者們沒有堅持軍國三義,結果全歐洲,特別是德國宮廷成了藏汙納垢之地,空有文明的假面具。法國平民受害無窮,即揭竿而起,掀起革命,由偉大的拿破崙領導,而拿破崙卻又被放逐了。拿破崙絕不是在戰場上敗下來的,只不過是由於心存庸俗的奢望,妄想娶位純正的公主,成立一個王國,拿破崙糾集了一群暴徒劫持整個歐洲,整個歐洲只好借助於德意志軍國主義的種子,於滑鐵盧一役,徹底摧毀了拿破崙的偉業。

  從此歐洲的倫理又統屬到德意志民族之下,歸之于普魯士人。普魯士人是德意志民族的脊樑。而別的國家心存嫉妒,成立奧匈帝國,阻止這一偉業,導致德國軍國主義不能制服那些暴徒,釀成1848年的歐洲大混亂,德國人經過努力才重新控制了歐洲。

  古代的希伯來人也是如此,歐洲人的智慧和道德全由希伯來人得來,但希伯來人太過份了,所以滅亡了。基督耶穌因為拯救他的民族,使他們趨於溫柔謙卑,靈魂平睜,猶太人卻不肯聽從,將他殺死,結果猶太國消失了。羅馬人當時主宰歐洲,耶穌告誡他們,「誰拔劍者,必亡於劍。」依靠物質的暴力,必沒有好的結果,羅馬人不聽,讓人把他釘到十字架上,羅馬也就滅亡了。現在德國人如果不把崇拜武力的成見拋棄,必然不是它亡、就是整個歐洲的現代文明全同歸於盡。德國人必為此次大戰負直接責任。哥德也認為世界上最大的和平力量莫過於正義。

  希伯來的聖經要人愛正義,中國人的聖經——四書五經——的宗旨也是正義,使中國文明保存數千年不致中墜。如果歐洲人能研究、接受中國文化,必可以拯救歐洲,脫離戰禍。

  辜鴻銘心醉于輝煌的古代中國,認為只有偉大的孔子學說,以其宏偉氣派,數千年行於世間,照耀了偉大的東方世界。相形之下,歐洲人不過如同小兒。最重要的是:「歐洲人在學校所學,一則曰知識;再則曰知識,三則曰知識,中國人在學校所學者,為君子之道,三歲小兒已開始聞聖人之道。因此,偉大的中國文化才數千年不墜。」

  最後,辜鴻銘深刻地指出:我們如果要消滅戰爭,就要先消滅武力崇拜和群眾崇拜。我們也不要圖謀利益,只要維持正義。我們要有勇氣,不要怯懦。才可以打倒武力。我們大家都以為德國民族是現在世界危險的敵人,其實現在世界最大的仇敵是自私和怯懦。因為自私和怯懦造成了現代的拜金主義——商業主義。

  現在世界各國的商業主義,尤其是英美兩國,就是世界最確實的仇敵。所以戰爭的原因不是軍國主義只是商業主義。所以如果要消滅戰爭,就要消滅商業主義的精神。中國文明的神秘就是有了一種良民的宗教,崇信正義,以正義消滅暴力。而不能以暴易暴。正義能夠消滅世上一切罪惡,這就是中國文明神秘的靈魂,又是中國民族精神的元素。

  最後,辜鴻銘深切呼籲:現下戰局結束之方法,當與交戰國當局者以絕對權力,使他們提倡和平。無論何人,不得反抗。此乃永免歐洲文化所附帶戰禍之道,去英國之崇尚民眾,德國之崇拜英雄之病,而奉孔子中庸之道。

  辜鴻銘以一種理想主義的熱情,誠如他自己所說,以形而上的道德來對付形而下的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的機槍大炮潛艇,其用心良苦。只是這劑藥乃萬年大補之劑,眼前是很難用上的了。想得遠一點,歐洲人還會以為他站在歐洲戰場的屠宰場邊上說風涼話呢!炮火紛飛,血肉模糊的世界只好拿他的話當安眠藥吧!

  也許世界並不如此悲觀,大自然賜予人類無限的希望。人類也許正在掙脫枷鎖,以堅實的步伐在真理、道德與幸福的大道上前進。正在污染和折磨著人世的錯誤、犯罪及不公正中得到慰藉。整個世界也許部在渴望辜鴻銘的那劑萬年湯藥,為之奮鬥吧,也許人類在暗暗地鼓勵自己。

  辜鴻銘的這部書在西方世界頓時激起強烈的反響。是啊,這個世界被戰火烤得太熱了,是該涼快涼快了。在歐洲大戰激起的滿天塵灰中,在現代槍炮潛艇的洗劫下,孤苦無援的人類都正在企求奇跡出現。他們仿佛看到了天空中飄來一朵睿智的祥雲,上面有位仙人馭風而行,手中正有普救塵世的仙方,雖然飄飄渺渺,恍恍惚惚。

  很快,《春秋大義》的德文版出版,定名為《中國的精神與戰爭的出路》,連同衛禮賢譯的《為中國反對歐洲的觀念而辯護:批判論文》在德國引起巨大反響。這時的德國人普遍厭戰。祈求永久的和平,對於東方的哲學和宗教發生濃厚的興趣。西方人的眼界似乎放寬了,德國人對印度佛教——不,現在只有中國佛教了——很感興趣,中國的思想廣泛受到關注。

  辜鴻銘的著作相繼出現在各個書店,衛禮賢譯的《論語》、《易經》、《道德經》等與之相互輝映,照耀著德國人的天空。那種盛況恐怕是窮居北京的辜鴻銘不能想像的吧?

  不久,有位德國學者台裡烏斯著文,大肆宣揚辜鴻銘的思想,日後還引出一段公案,暫且不說。當時最著名的評論可能要數丹麥文學評論家勃蘭兌斯的了。

  勃蘭兌斯(1842~1927),丹麥人,著名文學評論家。生於猶太商人家庭。曾任報刊編輯和哥本哈根大學教授,主要著作是《十九世紀文學主流》。勃蘭兌斯於1917年發表《辜鴻銘論》,文中勃蘭兌斯以其淵博學識,扶覆見微,頗致推崇。他寫道:他(辜鴻銘)講到歐洲時,使我們感到興趣的是他新穎討人喜歡的看法。有時偶然也可見到我們已經棄而不用的學說的痕跡,……但是這些辭句,只是他在歐洲大學聽劣等講義所留下的偶然蹤影。在這樣一位自立腳跟堅持求道,及文字極有清新力量的人是不足介意的。……

  二千五百年來,中國的文明,是一種沒有祭司階級及沒有士兵的文化。……薩莫斯·莫爾於亨利第八年間在他的烏托邦中所夢想的社會狀況,在那時早已在中國實行了,只是歐人不知:一種沒有貴族,沒有祭司,而只有士人貴族為最高貴階級的社會。……所以要維持社會秩序,我們須如辜氏有點天真的說法,歸返于教士統治之下,不然……只有一條路可走,即中國的古道……

  由現代中國最重要的作家(辜鴻銘)看來,中國的民族是主情的民族。據他說,就在最下階級中,中國也比歐洲同階級的人少粗暴性;而中國人對西人表示忠厚和讓,正與歐洲人之野獸搶掠本性相反。

  辜氏對於他的議論有這樣簡單的結語:孔教力量之源在於敬愛父母,猶如各教力量之源在於敬愛教主。耶穌教會說:愛耶穌!回教教會說:愛先知!中國的教會教人:愛你的父母!一位歐洲人附上說:這樣卻使批評祖宗成為完全不可能,但是批評卻常是進步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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