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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仕在北洋·幕府二十年 第四章 吹牛安天下(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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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早晨,辜鴻銘向李鴻章請安,並將瓦德西談話簡要告知,李鴻章喜形於色中,又略現不悅之色,說:「俄使前來見我之事,似可不必宣佈,致令我們少一耳目。」 「中堂請想,俄使的居心,不過是想玩弄中堂與各國公使于掌股之間,以達到吞併東三省之目的。現在,他披著畫皮,變了一個天女,妖媚巧言,載歌載舞,前來散花。等到畫皮一去,現出夜叉猙獰面目,那時中堂如何掙脫他的魔爪?不抓住這個機會。激起公憤。當眾撕下他的畫皮,讓他現出形來,更待何時?但晚生未奉中堂令,一時不慎,脫口將俄使行動告知瓦德西,乃晚生之過,請中堂罰我,決無怨言!」 李鴻章溫言安慰他說:「湯生兄說哪裡話來。但國家大事。定當奉命而行,請湯生兄務必切記。另外,煩你一行,將消息帶給王爺。」 慶王奕勖聽完他的報告和他對自己的失言之悔後,說:「君有諍臣,父有諍子,士有諍友,何況國家大事,當爭者必爭,但當奉令而行。中堂愛才成癖,必不會怪你。」 辜鴻銘頻頻頷首,奕勖續道:「中堂何所愛於俄使。只因他昧於國際局勢,對俄國頗存幻想,不似張之洞、劉坤一轉變快。我也不明國際局勢,俗語說,啞巴夢見祖宗,有話說不出。我說服不了李中堂,非我無忠君愛國之心,不負責任。望辜先生不要灰心,在『爭』字上多下功夫。」 奕勖喝了口茶,接著說:「李中堂雖也和張、劉二位總督採取同一行動,參與東南互保,不奉朝廷勤王之詔,但是,李中堂把希望寄託於外交,不敢發動戰爭,恐蒼生重遭塗炭。張、劉二位則寄希望於四萬萬忠君愛國之人民,時刻準備大戰,堅決反對喪權辱國,見仁見智,各有不同。我卻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不怕辜先生見笑,到今天這把年紀,北京城還沒出過幾回,何敢妄加評論是非!但就現在時局觀察,真理、正義在我,聯軍各國內部意見已起分歧,此其一;江南五省時刻準備於交涉失敗後,作持久戰爭,威力不小,各國亦不能不正視我國之實力,不敢冒戰爭的風險,此其二。無庸諱言,中堂對此,毫無信心,又深恐和議不暢,心憂如焚,焉能不失常態。據我素知,中堂從不形怒露於顏色,而今卻大不然,平心而論,中堂究是老成謀國之人。今有張、劉函電交爭於外,你我二人同心協助於內,朝廷又一再電諭,指示力爭,中堂自不敢一意孤行,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和議前途猶可樂觀,願與辜先生共勉之。以後,凡有不便同中堂直說的話,告訴我好了,我們二人研究之後。再酌商于中堂可也。」 一日早晨,瓦德西又到辜鴻銘寓所,說:「昨天。聯軍各國公使、將軍全體會議,共討論四件事:第一件事是由我提出,重申聯軍最初決議,不懲辦罪魁,不能和中國談和議,不容置疑。否則,本帥決不同意!所以,有關和議問題,可以提前討論,但決不能在此問題未解決前,向中國提出。俄國公使以為先決問題必須堅持,但罪魁名額應減少。英法日三國公使堅持不能減少,而美奧意三國公使主張,減少幾名,不可苛求過甚。有礙和議。」 瓦德西接著告訴辜鴻銘:「我重申這個先決問題,並表示我的堅決態度,我的想法是:一,給敝國皇上有個交待。我還未告訴你,不懲辦禍首,不能和中國開議,是我出發前,敝國皇上的首要命令。所以,北京城破後,我首先向各國提出,得到一致同意。我不敢推翻我的提案。不得已,暗中請美、奧、意公使提出減少幾名罪魁的意見。我深知法、英、日公使不能去求。至於俄羅斯公使,不請他也會自己賣這個乖,討好李鴻章。二,希望你和赫德先生抓住這個時機作文章,在英美報刊發表文章,創造和平氣氛。敝國皇上最喜讀真理、正義文章。昨夜,赫德先生見我說,這幾天沒見你的文章。他很著急,是不是你太忙,沒工夫寫?但不管多忙,也要寫下去。槍炮子彈能擊入人的身體,真理、正義卻能打進人的靈魂!槍炮子彈有時空限制,真理、正義是不受時空限制的。三,拆開線頭,一拉到底,無往不利。這是你告訴我學習的話,現在,我想把這話用到我的工作上,只要我能把敝國皇上的線頭拆開,何愁拆不開和議這個大線球呢!」 瓦德西這麼一陣長篇大論下來,倒有些口乾舌燥,兩人點了煙後,呷了口茶。辜鴻銘不打擾他,認真昕他說下去,生怕漏掉什麼,只聽他接著說:「第二件事是,英、美、奧、意和日本公使聯合提出,主張東亞均勢。聯軍各國必須遵守,不得擅自同中國訂約。全都接受了。第三件事是俄國公使提出,在中國議和全權大臣李鴻章抱病期間,是各國公使同去慰問,還是由聯軍推薦一位代表前去?最後,都認為各國公使均可前往。第四件事由法英俄日四國公使聯合提出。他們一致主張要求賠款六億兩。美奧意三國公使表示反對。我宣佈休會,第一件事和第四件事各國公使私下交換意見。」 接下來,瓦德西講了他同赫德的談話:「午餐後,我去回拜赫德先生,由他帶我逛西山名勝。他感歎地說:『東亞風雲,日緊一日!今日,中國和約一簽,明日,日俄必兵戎相見。可歎,英、日二國一味貪圖索取賠款,竟敢把中國當作印度,以為是他們的囊中物,以為俄羅斯是一個皮球,哪知俄羅斯卻精得很,反把各國當皮球踢,正是中國給聯軍挖好了墳墓。美奧二國公使所見極是,希望統帥千萬要把好舵,無論如何不要迷失方向!我老矣!救世之心,只能托之於口舌,旋轉乾坤之力,要看你們了。」 辜鴻銘照例又趕到李鴻章府上,彙報進展,李鴻章正在用餐,他老實不客氣,坐下就與李鴻章一起吃飯。李鴻章笑說:「湯生兄枵腹而來,必有佳音!」 「我料中堂早知之矣。」 李鴻章哭喪著臉說:「怎奈兩家公使不答應,還是不好辦啊!」 「不,是一家。」 「那麼,俄使又來撒謊了。」 「俄使沒有說謊。不過,他瞧不到幕後的安排罷了。」 李鴻章倒是糊塗了,辜鴻銘又將瓦德西所說的情況,一五一十,從頭到尾,細細說與他知道。李鴻章笑了,說:「看來,可將載漪、載瀾兩兄弟性命保全,諒朝廷不會再電諭駁斥了。」在懲罰罪魁的問題上,一直令李鴻章忐忑不安,一邊是聯軍壓力,一邊是朝廷壓力,特別是把持朝政的載漪,首當其衝,不能不令他擔心。現在總算對朝廷有個交待了。辜鴻銘緊接著說:「還有一件大事,中堂大人,大阿哥的廢立問題如何處置?」 「聯軍還未提到這個問題,何必反請洋人干預我國內政?」 辜鴻銘卻有深遠考慮,大阿哥問題不解決,必成內患,因此他解釋道:「中堂言之有理,但晚生所慮者,若不得各國保證,還有什麼力量能保證當今皇上不廢呢?這個問題對我國來說,比和議重要多了。」 李鴻章大吃一驚,說:「湯生兄深謀遠慮,我計不及此,慚愧,慚愧!請你趕快秉告王爺,讓他知道今天的好消息,然後向他請教大阿哥廢立問題,這不是你我二人敢專擅的事。」 慶王奕勖聽了辜鴻銘的彙報和他提出的廢立問題後,立即說:「今上英明,未可廢立。但大阿哥不廢,皇上必廢。此乃嫂溺,援之以手,與媚外降故,借機鞏固個人地位,不惜喪權辱國,甘作漢奸不同。走,咱們去見中堂,告訴老頭子,我完全同意借機處置大阿哥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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