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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婚在東洋(2)


  辜鴻銘聽馬建忠之言,如當頭棒喝,二人連續三日長談,辜鴻銘突然覺得自己骨髓裡的弦被撥動了,感到精深博大的中國文化才是自己的歸宿。馬建忠的這份精神菜,正對了辜鴻銘的胃口,他正要用西洋人不懂的東西考校西洋人。西洋人知道的中國太膚淺了。他對西洋人了如指掌,現在他要把中國文化這塊西洋人不肯啃、也啃不動的骨頭拾起來,教訓西洋人。

  三天后,馬建忠離開新加坡,辜鴻銘隨即也遞上一份辭職書,乘船返回檳榔嶼。

  關心兒子的母親,聽說他辭了職,大吃一驚,不知他想幹什麼。辜鴻銘卻認真地說:「媽媽,你說我是不是中國人?」

  母親以為兒子在開玩笑,笑著說:「你看我滿頭金髮,一雙藍眼睛,你呢?一頭黑髮,帶著灰色、黑色的眼珠泛著藍光。要說,你只能算半個中國人。」

  「問題就在這裡,」辜鴻銘大聲說,「我這樣不中不洋、穿戴是西洋人,骨子裡卻是中國人,令人十分彆扭。我想,要麼是西洋人,要麼是中國人,不能這樣不中不洋的了。現在,栽才明白父親為什麼總是告誡我們一定要記住自己是中國人了,我要做個純粹的中國人。」

  母親聽到他如此論調,大不以為然,問他:「你到底要怎麼樣?」

  辜鴻銘宣佈:「現在,我要穿中國衣,吃中國飯,看中國書,說中國話。」說到做到,辜鴻銘很快就捧起了線裝書,認認真真地研習起來。但是辜鴻銘的漢字知識是太少了,茫無頭緒地在中文典籍中摸索,越是摸不著頭腦,越著迷,越感興趣。對於日後的他來說,這種心情,使他像位花花公子著意于妝扮自己一樣,用這種對西洋人來說神秘的中國文化把自己妝扮起來,到處炫耀。長袍馬褂長辮子對他來說還不太緊迫,現在壓到他頭上的是婚姻問題,他的年齡已不小,早該婚配,說媒的媒婆,托人找上門來的熱心人,絡繹不絕,不料,他卻只管閉門,搖頭晃腦,一頁頁地誦他的線裝書,慨不出見。

  母親很生氣,責問兒子:「這不娶,那不見,不知你到底想要討個什麼樣的女人做老婆?」

  哪料辜鴻銘開口說道:「媽媽。這你就不知道了,我要娶一個百分之百、純正標準的中國舊式女人做老婆。」

  緊接著補充道:「這樣的女人、你准沒有見過,和這裡的女人,西洋女人都不一樣,她不一定要受過甚麼教育,嫁夫、生子是唯一的天職。她得有一雙用布精心纏過的纖巧玲瓏的小腳,不會到外面亂跑,整日不是煮蓮子羹,就是呆在深閨裡繡荷包、枕頭、剪紙,要不就帶孩子。她的身段兒要像垂柳的線條,眉毛得像新月,眼波如似秋水。要知道女為悅己者容,丈夫喜歡她怎樣打扮就怎樣打扮,絕對聽丈夫的話,說起話來輕聲曼語,面帶笑容,尤其是丈夫如果要討小老婆,她還會幫著打點聘金和嫁妝……」

  看來辜鴻銘不僅要弄明白中國文化,而且照馬建忠所說,首先要做個中國人,做中國人自然最重要的是立誓娶中國女人——最傳統、最古典、最精緻。如書上描繪的。

  中國文化還未弄明白,那就首先開始做中國人吧!

  母親聽他此番言論,大不以為然,但卻又無可奈何,最後只好不再理會他。辜鴻銘卻深信,哪家後院的深閨裡正有個姑娘在繡荷包,對鏡理雲鬢,正等著他這位如意郎君。找上門去提親呢!

  要等到這樣的機會確實不容易,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纏小足的姑娘,多半早已許人,哪裡還有他的分?但他老兄是有耐心的。現在他在找機會,到中國去圓他的夢。

  1882年初,光緒七、八年之交,一支英國人組成的探險隊,途經檳榔嶼,準備到中國,前往緬甸曼德勒,準備在這裡招一名中文翻譯隨行。辜鴻銘前往應聘,雖然明知有許多艱險,但他醉翁之意,正在能到中國。

  辜鴻銘隨隊來到廣州,經桂林。轉赴雲南昆明。一路領略山川之盛,瞭解民風民俗,倒輕鬆自在,有驚無險。

  很快探險隊就開始了最艱苦的路程,翻越滇緬邊境。這裡沿途高峰深谷,急流險灘,加之熱帶雨林茂密不見天日,瘴氣重重,危機四伏。本就志不在探險的辜鴻銘,不免心生畏懼,思謀返回,遂向探險隊辭行,折回香港,逗留下來。

  辜鴻銘之所以選擇在香港停留下來,自有他的用意。

  香港,早在1842年就被英國人佔領,此時已經在英國人統治下四十餘年,成為英國人經營東方的根據地。這裡的居民仍主要是中國人,同檳榔嶼的環境相似。而精通英文的辜鴻銘在這裡更容易消息靈通。英國人在中國收集的資料,中國的事件和西方人的反映,都在這裡彙集,既有利於他研究中國文化,也有利於他關注中國的局勢,西方人的動向。

  住香港三、四年間,繼續埋頭苦讀中國典籍,進步神速,對中國學術思想恍然有所悟,大歎:「道在是矣!」

  很有耐心的辜鴻銘終於在學習中國文化方面頗有心得,然而要娶標準中國舊式女人的心願,直到他入張之洞幕府,年已而立,深閨中的小姐終於出現了。這一日,正巧趙鳳昌家眷回原籍,便拉辜鴻銘到酒館喝酒聊天。本就沒有拖累、無家室的辜鴻銘,經常出入酒館,兩人興致勃勃,剛出督府大門,就碰上了梁鼎芬,辜鴻銘老實不客氣地替趙鳳昌請客:「梁兄,走,今晚一起去吃趙美人。」不由分說,拉上樑鼎芬就直奔酒樓而去。

  【趙風昌(1856~1938),字竹君,江蘇武進人,清咸豐六年出生。少年入錢莊習徒。20歲納資報捐雜職,分廣東候補。旋入奧藩姚覲元署,任書啟。1884年任兩廣總督署文巡捕(侍從)。不久,升充文案。1889年任兩湖總督文案。1893年因案涉及,被革職永不敘用,勒令回籍。1912年,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任漢冶萍公司董事長。嗣辭職,與張謇、章太炎等組統一黨,任基金監。臨時政府北遷後,辭基金監。1938年逝世,終年82歲。】

  【梁鼎芬(1859~1919),字星海,號節庵。廣東番禺人。光緒進士,授編修、入張之洞幕府。中法戰爭期間,彈劾李鴻章,被降五級調用,先後主講廣州廣雅書院、江蘇鐘山書院,1895年參與強學會活動。1896年以後,隨張之洞到湖北。佐之推行洋務「新政」,主管學堂事。《時務報》出版期間,秉張之洞意旨,排斥過激言論。注康年另創《昌言報》聘他為主筆。戊戌期間,攻擊維新人士。1900年,八國聯軍攻陷北京,慈禧西逃,應召前往西安,後擢安襄鄖荊道等職。辛亥革命後被廢帝溥儀召充毓慶宮行走。1917年曾參與張勳復辟。】

  這三人湊到一起,頓時熱鬧非常,上樓坐定後,店小二泡上一壺茶來,三人便聊開了。

  辜鴻銘點一支埃及香煙,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霧從口中徐徐吐出,一付神氣活現快活模樣,然後頭頭是道地評說起酒樓的菜譜來。

  梁鼎芬打斷辜鴻銘的話頭,說:「瘋子,你難道要一輩子做和尚?」辜鴻銘經常謬語驚人,故有「辜瘋子」之稱。

  趙鳳昌接口道:「我說,瘋子,你到底還找不找老婆?就這麼整日光棍一條,熬得住麼,像你這般人才,這般地位,討個老婆,小事一樁,看來你小子一定背後有鬼。」梁鼎芬插言道:「我看,八成他准是個太監,張大帥說他不結婚算了,改日送到京師,與李蓮英一起侍候老佛爺。」

  這當兒,突然聽得一聲:「哎喲,辜爺,找你真不容易呢!」

  話音未落,門簾一閃,一位四十開外的半老徐娘,閃身進來,一屁股坐在辜鴻銘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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