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風雨半支蓮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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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幻滅】 希望和失望是一對孿生姐妹 希望愈大失望也就愈大 一、失望中的日子 雖然我那麼努力勞動,養豬、養雞都是呱呱叫的,成了豬醫生、雞醫生。一個季度就交市委機關一萬來個雞蛋……可第一次摘帽卻沒有我。我沮喪,我不甘心,我繼續奮起。 當然我所能改造的也就是這種知識分子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至於思想麼?似乎不可能根本改變,本來就是熱愛党熱愛祖國的。我心胸坦蕩,因為我光明磊落。只要有條件我照樣逛大街,還花了25元買了個樟木箱子,現在我女兒將它改造為電視櫃,以增加她小客廳的古色。當時我還買了一床高級俄式毛毯,50元,至今仍屬家中的高檔物品。勞動休假在家,我一個人一天之中可以連續看四場電影。那些「左派」他們幸災樂禍地希望看到我一天到晚愁眉苦臉,見人低頭。可我偏要自己尋開心,我問心無愧。1973年我已摘帽了,被借調到北京曲藝團協助創作時,當時曲藝團一位年輕的女領導,還是知識分子出身,就對我說過:「你怎麼和別的右派不一樣?」她所指的不一樣,就是覺得我對她不那麼必恭必敬。我借到曲藝團不久協助演員關學增寫成歌頌勞模王國福的小唱段,並作為教材選用了。這位女領導從此就不再讓我寫作,而是派到工廠、農村勞動。一年後我就回京劇院了,再沒見過那張驕橫的臉。 1960年我繼續為摘帽不遺餘力勞動。 有天,我正挑兩桶泔水去山上豬圈,途中遇見剛摘帽子的頭人李某,他激將地對我說:「你能挑起這一挑嗎?」指著他身邊滿滿的一挑雜物。我也是年輕好勝,回曰:「能!」一努勁兒,我還真挑起來了;但聽見自己的骨節一聲輕響,啊!腰扭了,我什麼也沒說,獨個兒忍痛一瘸一瘸地將泔水挑回豬圈。第二天,我右腿抬不起來了,只好請假進城回家看病。醫院診斷:閃了腰引發「坐骨神經痛」,不能勞動。這下子,摘帽又要後移。 我在家經過兩個月的治療,返山溝勞動。 1960年冬,領導將我和市委的另幾位右派:白祖誠、葉向忠、張萬昆、王志誠調出一擔石溝市委勞改基地,到北京西郊農場的白家疃果樹隊勞動。我們仍然戴著沉重的鐵帽子,日復一日,月複一月地修剪果枝、施肥、收果……。 勞動之余,隊長讓我兼管幼兒園和女工的一些事,掛了個生活副隊長之名。因此惹上一些煩惱。 有次隊裡趕大車的一位青年工人不小心,被自己的車轅子捅了肚子,痛得動不了,他妻子找我讓我趕快想法送她丈夫去醫院。可我們近處沒有汽車,我向果樹隊支部書記彙報了情況,請他想辦法,他說:「別理他,他是個調皮鬼,故意的。」但他妻子一再地讓我趕快救人,我也怕真的耽誤,又去求支書,他不理。我說:「請你將自行車借給我,我去公路上攔輛汽車吧。」在我執拗地要求下,他將他自行車的鑰匙扔在地上,我立即撿了起來,一陣屈辱湧上心頭。但顧不得那麼多了,飛快地跨上自行車到公路上攔了一輛運貨卡車,求司機救救急病工人。這位司機心地善良,送受傷的車把式到人民醫院急診。醫生檢查後立即給他開了刀,醫生說再晚來半小時,人就完了,腸內的糞流出來已經污染了內臟。好險啊!支書,你為什麼那麼狠心?那麼鄙視地把救命的鑰匙扔在地上,讓我躬腰而拾,你不是市勞動模範嗎?我執行職責,難道就是同情『壞人』,是一丘之貉嗎?何況車把式不是壞人,只是個平常愛提意見的年輕人啊!你怎麼就那麼沒有同情心?是「階級鬥爭」扭曲了你的人性? 在那時,階級鬥爭論害了多少人啊!它不僅戕殺了許多人生存的權利,也戕殺了許多人的人性。與我同住一個女工宿舍的一位青年女工,將瓜果皮亂扔在室內地上,我說請她注意點,她就回了我一句:「大白菜不要屎來澆。」,她還以為自己說出這種侮辱人格的語言是表現出她的立場堅定、是與反革命右派劃清界限的崇高革命情意,她是共青團員,是支書培育的入黨的對象。當然不能怪罪他們,他們是中了極左路線的毒害。 二、饑餓 1958年我在北京東郊豆各莊勞動改造時,就體驗了大躍進、公社化、食堂化的浮誇風。 所謂『公共食堂』一曰:「幹不幹,都吃飯;幹不幹,都吃一樣的飯」,二曰:「工多不喜,工少不急,兩餐稀飯,你吃我吃」當時被樹為典型的河北徐水縣是『共產主義試點』,但他們的『食堂化』實際是靠縣財政撥款,縣裡生產成績也是虛報的,實際沒有財力,商業資金也不能周轉,供給制幾個月就夭折了。大煉鋼鐵的結果是把從各家各戶沒收來的鐵鍋銅器都變成了廢渣。農田也因失去勞動力而草掩禾苗。此時已有一些面對現實敢說真話的人在擔憂了。彭德懷的一位老鄉湖南平江的一個老紅軍就給彭德懷寄詩一首: 谷撒地,禾葉枯, 青壯煉鐵去, 收禾童與姑。 來年日子怎麼過, 請為人民鼓嚨胡?(嚨、喉嚨,胡、疑問詞。引自中共黨史出版社《文革前十年的中國》101頁) 彭德懷也對大躍進中出現的問題很擔憂,他在1959年7月參加的廬山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想為人民呼籲了。他給毛主席寫了一封四千字的意見信,詳細地論述了三面紅旗的『正確和成績』又指出其缺點和失誤,並提出解決辦法。其中說大煉鋼鐵有失有得:「小資產階級的狂熱性,使我們容易犯左傾的錯誤。在1958年的大躍進中,我和其他同志一樣為大躍進的成績和群眾運動的熱情所迷惑,一些『左』的傾向有了相當程度的發展,總想一步跨進共產主義,搶先思想一度占了上風,把党長期以來所形成的群眾路線和實事求是作風置諸腦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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