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風雨半支蓮 | 上頁 下頁
三四


  也正因為這樣,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常委、中央民族學院社會學教授費孝通懷裡揣了多日的《知識分子早春天氣》一文決心送出去了,1957年3月24日在人民日報上發表。

  其文把「早春」的含義點得非常清楚:「去年一月,周總理關於知識分子問題的報告,像春雷起了驚蟄作用,接著百家爭鳴的和風一吹,知識分子的積極因素應時而動了起來。但是對一般老知識分子來說,現在好象還是早春天氣。他們的生氣正在冒頭,但還有一點靦腆,自信力不那麼強,顧慮似乎不少。早春天氣,未免乍寒乍暖,這原是最難將息的時節……」

  一時間,對「天氣」的議論成了中國知識分子的話題。

  人們希望乍暖還寒的「早春」寒氣早盡。

  在毛主席的號召下,暖風勁吹了,人們大膽起來,批判個人崇拜,對批判胡風反革命集團也提出了疑議,雖然還只是議論,但感到空氣鬆動了。「春到人間,老樹竟然茁出了新枝。」社會學的老前輩,陳達教授開始寫新著了;李景達老教授也寫新著《北京郊區鄉村家庭生活今昔》

  人們為毛主席提出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而興奮,1957年4月10日人民日報發表《繼續放手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人們懷著一顆誠信的心,忘記了剛剛流逝的打擊「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惡浪。尤其是文藝界,互相奔走相告,仿佛春秋戰國時代百家爭鳴的活躍時代來臨了,人們感激領袖的偉大,人們在報刊上敞開思想發言,毛主席一再鼓勵鳴放,說什麼這次整風不過是毛毛細雨。緊跟著四月二十四日周總理作了《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報告,這又給了知識分子無限鼓舞和希望,希望自己追求的新中國到頭來仍然是民主、自由、平等、博愛的。對知識分子的打擊、壓制不過是暫時的、局部的。毛主席如此誠懇地要發動群眾幫黨整風,不就是明證嗎?《人民日報》1957年5月19日又發表社論《繼續爭鳴,結合整風》。號召鳴放,不斷加溫。

  在這種氣候下,我也滿懷熱情相信真要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了。也就在這時我在《北京文藝》1957年4月號發表了一組小詩:《冬小麥之歌》《冬天的小河流》《岩上松》《柏樹與玫瑰》等,反映了我希望在雙百方針指導下一展身手,能為黨做出貢獻。

  二、「陽謀」

  20天后,6月8日起,《人民日報》論調公開轉彎,接連發了一系列批評知識分子鳴放的社論:《這是為什麼?》《工人階級說話》等。

  6月22日的社論《不平常的春天》說:「在目前的爭論中,有些人難免又會想到天氣的寒暖,雖然立場之說還不能人人同意,但是立場不同,政治氣候的寒暖之感也不同,這卻是一個客觀事實。在我們社會主義者看來,目前的天氣確確實實是一個大好春光的豔陽天。」

  《早春天氣》一文被稱為「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的信號彈」。7月14日人民日報發表了費孝通的檢討《向人民伏罪》。但檢討並沒有使他逃過劫難,他還是被劃成右派,直至1972年他才離開去勞改的『五七』幹校,回到中央民族學院。「原本胖得有兩個下巴的他,此時雙頰如同刀削一樣清瘦」(摘自葉永烈《反右派始末》一書)。

  1957年7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文中論述道:「文匯報在春季裡執行民盟中央反共反人民反社會主義的方針,向無產階級舉行了猖狂的進攻,和共產黨的方針背道而馳。其方針是整垮共產黨,造出天下大亂,以便取而代之,真是「幫黨整風」嗎?假的,真正是一場欺騙。在一個時期內不登或少登正面意見,對錯誤意見不作反批評,是錯了嗎?本報及一切黨報,在五月八日至六月七日這個時期,執行了中共中央的指示,正是這樣做的。其目的是讓魑魅魍魎,牛鬼蛇神「大鳴大放」,讓毒草大長特長,使人民看見,大吃一驚,原來世界上還有這些東西,以便動手殲滅這些丑類。就是說,共產黨看出了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這一場鬥爭是不可避免的。讓資產階級發動及其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發動這一場戰爭,報紙在一個時期內,不登或少登正面意見,對資產階級反動右派的猖狂進攻不予回擊,一切整風的機關學校的黨組織,對於這種猖狂進攻在一個時期內也一概不予回擊,使群眾看得清清楚楚,什麼人的所謂批評是善意的,什麼人的批評是惡意的,從而聚集力量,等待時機,實行反擊。有人說,這是陰謀。我們說,這是陽謀。因為事先告訴了敵人,牛鬼蛇神只有讓他們出籠,才好殲滅它們,毒草只有讓他們出土。才便於鋤掉。」

  批判《文匯報》的同時,其社外編委——傅雷也被批判。傅雷自認為解放前「是一個糊塗思想的普通人民,屬￿中間分子」,他的這種自我分析遭到駁斥,說他是『親美反共』,傅雷不檢討,他說:「人格比任何東西都可貴,我沒有反黨反社會主義,我無法作那樣的『深刻檢查』!」1958年「反右補課」,傅雷被戴上『右派』帽子。他的兒子傅聰從波蘭轉道英國學習音樂,成了「叛國投敵分子」,又牽連了傅雷。在文化大革命中,傅雷受到抄家和批鬥,他不堪淩辱,於1966年9月3日淩晨和夫人雙雙上吊在上海家中,離開了這個他曾經付出全部熱愛的世界,年僅58歲。他曾將畢生的精力,凝固在十五卷《傅雷譯文集》中,約五百萬字,架起中法之間的文學橋樑,永存人世。感人至深的是他譯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長達百萬言,他從1936年開譯,花費三年功夫,五十年代,又花費兩年時間重譯這部名著。他曾說:「譯者要以藝術修養為根本:無敏感之心靈,無熱烈之同情,無適當之鑒賞能力,無相當之社會經驗,無充分之常識(即所謂雜學)勢難徹底理解原作,即或理解,亦未為能深切領悟。」這位中國翻譯界一代巨匠,曾在給兒子傅聰的家書中是那樣的盛讚毛主席的整風動員報告,可他的後果卻是這樣。我可憐的祖國,你怎麼就無能佑護你的兒女?以至許多優秀人才無辜泯滅!

  我這個黨內的小知識分子居然也被當成「蛇」引出來了,哀哉!

  三、大字報點燃火焰

  凡是有良心的人一定都希望社會的現狀能夠改善。但是不幸,事實卻不是這樣。(蕭伯納)

  5月,這個向來紅火的月份,4月27日中共中央發出整風的通知,接著1957年5月4日發出關於黨外人士幫助整風的指示,並組織各種動員會。人們,尤其是知識分子,愛國熱情沸騰。寫文章、發議論,給以往的運動,給各方面工作,甚至給黨政機關、本單位、以及個別領導提意見和建議,本著毛主席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的教導,大鳴大放幫助黨整風。於是鋪天蓋地的大字報、聲浪滾滾的講演,首先在有著五四革命傳統的高等學校開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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