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飛去的詩人-徐志摩傳 | 上頁 下頁
四六


  §2.(二十四)

  志摩又回到倫敦。

  在劍橋小住,與英國文化界朋友歡聚暢談。思厚之專程從達廷頓在趕來相唔。

  就在這時,志摩收到小曼七月十四日夜在郵政總局拍出的催歸電報。在意大利時,胡適曾來一電,說小曼病重,住入協和醫院。

  志摩憂心如焚,接連打回兩個電報。胡又來電報,說平安無事,弄得志摩坐臥不寧。現在接到小曼自己的電報,他不禁胡思亂想起來,怎麼也沒法再在歐洲呆下去了。他打了個電報向泰戈爾道歉,即刻準備動身回國了。

  回國前有兩個願望必須實現:重唔羅素,拜識哈代。

  在車廂裡悶了幾個鐘點,總算到了康華爾。志摩剛剛步出潘讓市火車站就看到了羅素:他站在一輛破舊的汽車前拼命向志摩揮手。草帽是破得開了花的,上裝就像狄更斯描述大衛·高柏菲爾從倫敦逃出去在半路上遇到的那家舊貨鋪裡買來的;領帶扭曲、短小,像一根稻草似地蕩在胸前,皮鞋,厚、大、破。嘴裡叼著一隻紫醬色的煙斗,很難分清他的膚色比這煙斗是深一些還是淺一些。

  一雙眼睛敏銳、光亮——也就是憑著這雙眼睛,志摩才沒有把他當做一個鄉巴佬而認出他是兩年多不見的、法朗士稱之為「英語世界裡最偉大的一個智者」的哲學家貝特蘭·羅素。

  這輛破車開得很慢很慢,巔簸得卻是夠嗆。羅素住在潘讓市外九英里沿海設無線電臺處的一個小村落。沿途除了崢嶸的紅岩和洶湧的波濤,就是一大片荒涼的草地,草地裡踱行著好幾隻龐大的牧牛。它們看見汽車過來,抬起頭吼叫幾聲,又低下頭去吃草了。

  在車上,志摩簡扼地對羅素說了自己這兩年的生活狀況,羅素認真地聽著,沒有作聲,一口一口地吸著煙斗。

  「這就是我的家。」他拿出嘴裡的煙斗朝前面指了指。

  一所淺灰色方形的三層樓房,有矮牆圍著。

  一個赤腳披著浴巾的女人,笑吟吟地倚在門上。她的皮膚曬得比羅素還要黑。她就是《哈哀貝希亞》一書的作者、羅素的夫人布萊克女士。

  「這是我們的一對小寶貝。他叫約翰,有個中國名字叫金鈴——貝特蘭最喜歡你們中國的寶塔,尤其是簷角上的鈴擋,在風中搖盪,會發出好聽的聲音——今年四歲;小姑娘叫凱弟,還不滿三歲。」羅素夫人一進屋就將他們的兒子和女兒介紹給志摩。

  小男孩和小姑娘都走上前來與志摩握手。摩志想起,他在英國讀書時,正值這個男孩滿月;他還特地在劍橋搞了慶祝活動,代羅素髮了紅蛋。凱弟笑著退回到媽媽身邊,約翰拉住志摩的手說:

  「我知道你從哪兒來,乘什麼樣的火車。」

  「金鈴,先讓徐先生休息一下,以後再談你的火車路線,好嗎?」

  志摩在羅素家歇宿。晚餐後,志摩呷著咖啡,聽羅素談話。羅素的睿智的語言就像中國元宵節放的焰火,眩目的神奇,不可思議地在半空裡迸射,一胎孕一胎的」令他訝異,令他欣喜。志摩最愛聽的是羅素對教育孩子的見解。不知怎地,彼得死後,從那一刻起,志摩對一切有關孩子的問題分外感興趣,覺得有意義。

  羅素說,他搬遷到英國最南端這個荒僻的地方來住,一則是為

  了靜心寫書,二則,更重要的,是為了照管兩個小孩子的德育。

  每天早上早飯以後,保姆領著約翰和凱弟到屋子後面的草地上玩耍,騎木馬、弄玩具熊,看花、奔路;這時候,羅素夫婦盡可能停下工作來參與他們的遊戲。志摩在這兩天裡,也加入了這個行列。

  羅素抓住兒子的一雙小手,將他提起來,一高一低地打旋,嘴裡還唱著古老的兒歌:「我們到桑園裡去,我們到桑園裡去。」兒子咯咯地笑個不停。

  三歲的凱弟蹣跚地跑了過來。「我要騎馬,我要騎馬!」

  於是,爸爸成了馬頭,媽媽做馬尾巴,兩個孩子夾在中間做馬身子,得得兒跑,得得兒跑,繞著草地。志摩和保姆在旁揮手吆喝著,跑啊跑,羅素喘氣了,腳下一絆,乘勢倒了下去。馬,身首分離了,四個人滾在草地上,摟做一團。

  志摩看著這一幅歡樂的圖景,一股熱流從心頭升起又彌漫全身,然面在這股熱流中又有一絲悲涼的感覺。

  羅素及其夫人對兒女教育的高度重視和真知灼見,使志摩感慨無窮。他為現時中國多數兒童受著家長的封建、迷信、無知的溺愛與管柬遂至長成「蟠蟠老成,屍居餘氣;翩翩少年,弱不禁風」的樣子而感到悲哀。他想到,教育,是有造就品格的力量的,而學齡前的教育對於養成健全的品格尤為重要;這也是革命的涵義之一種——革除人類已成乃至防範末成的劣根性,指望實現一個合理群體生活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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