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飛去的詩人-徐志摩傳 | 上頁 下頁
三五


  §2.(十三)

  志摩在《小說月報》十五卷第三期上發表了一篇《征譯詩啟》,籲請海內文友多譯西洋名詩,以響中國讀者;他自己也勉力為之,先後翻譯了惠特曼的《Song of myself》,拜倫的《The Corsair》等詩篇。一天,他準備翻譯波特萊爾的《UneCharogne(死屍)》,便從借住的松坡圖書館樓上居室下來,剛走進閱覽室,一隻手從後面搭到了他的肩上。

  他猛一回頭,頓時,驚喜的笑容漾滿整個面龐。「啊,達夫,是你!好久不見啦!」他情不自禁地伸臂抱住站在他面前的中學同班同學郁達夫。

  郁達夫也緊緊抱住志摩。

  「志摩,你現在好得意啊!讓我細看一看……嗯,模樣沒有變,還是那樣,頭大尾巴小,一副調皮腔……」

  「達夫,好幾年了,你怎麼也不給我一個信息?你現在住在哪兒?幾時來北京的?」

  「我在什刹海租了一間房子……有時,也去哥哥那兒住住。」

  「你真是個狠心人。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思念我嗎?」

  達夫微微一笑。「誰說的!一個人,什麼事情都會遺忘,唯獨幼時的同學情誼,卻是無法從記憶裡抹去的。我……我想,沒有通消息,主要還是自己心境不好的緣故。有時也想寫信,但是,紙攤開了又感到茫然。寫什麼好呢?」

  志摩突然呆了一呆,隔了半晌,他說,「你講到同學情誼,我想起來了。杭州府中那個老沈,沈叔薇,你還記得嗎?他死了,嘿!」

  「是嗎?」達夫驚叫一聲,「老沈,那個頑皮大人,你的表哥哥?

  怎麼不記得!他是和你一道進中學的,是嗎?怎麼年輕輕的就死了?」

  「唉,」志摩深深咽歎一聲,「生死的事,真難說呵。不過,他的身體是不好。學校出來以後,一直是病懨懨的……」

  達夫沉思似地說:「古人雲:『死生亦大矣。』想不到我們在盛壯之年,就要經歷與故人死別的打擊,真叫人太傷痛了。叔薇還有遺孤嗎?」

  「沒有了……沒有了……他的生身爹娘,過繼的爹娘,他的愛妻和娟姊,都已死了……」

  「這倒也好,了無牽掛。」達夫慘然地說,「幾時,我們約個日子,一起去他墳上憑弔一下,敬獻一支清香,也讓他在天之靈,知道世上還有小時候的夥伴,在飄泊中為他安魂祝禱……」

  說到這裡,達夫的眼中湧出了眼淚。

  兩位激情摯誠的詩人佇立在閱覽室裡,沉默著。這時握住他們心靈的,已不僅是對叔薇的悼念,而是生死這個無窮的奧秘對於兩顆浪漫的心靈的撼動了。

  過了一會,達夫說:「你住在哪兒?」

  「放在這圖書館樓上。這裡倒是個清靜的所在,看書也方便。

  上去坐一會吧!我們好好談談……」

  上樓坐定後,達夫問:「你們發起的什麼新月社,究竟是怎麼回事?外面議論多得很哩。」

  「你聽到些什麼?」

  「有人說它是資本家的機關,有人又說是某黨某系的團體,還有人說它是主張男女雜混的過激派……」

  「嗨,」志摩搖頭苦笑說:「可見外面閒話之多了。其實,最初,只是一個聚餐會罷了。從聚餐會產生了新月社,接著又產生了松樹胡同七號的新月俱樂部。最早,是我和適之、子美、上玩、西林、歆海、通伯、思成、徽音等人,想自己編排上演一些新戲而集合在一起的。當然,也沒有什麼成績可言。那回的「齊德拉」,也是叫泰戈爾的生日逼出來的……不過是幾個志同道合的文友一起玩玩罷了。

  「現在的這個俱樂部,又是什麼玩藝兒呢?」

  「這俱樂部,是由家嚴和黃子美墊錢開辦起來的。實際上,也只是一個娛情怡性的地方。有不錯的房子,不壞的佈置,合式的廚子,舒服的沙發,可觀的書報……地方倒是不錯的!我們開過新年年會,元宵燈會,古琴會,書畫會,讀書會……達夫,你何時也來湊湊熱鬧?你來,大家一定很歡迎的。」

  達夫搖搖頭:「這,恐怕不是我這種窮小子插足的地方吧。」

  「你又來了!」志摩喊道:「你的這種憤世嫉俗的脾氣,可不能對著我老同學、老朋友來喲!」

  「總而言之,去那裡的人,都是吃飽了飯脹得難受的人……我,沒有這種雅興。」

  「好,不跟你爭辯這個。達夫,你又有了什麼新的風流韻事?」

  達夫微微有點臉紅。「這,今天不談吧,以後再詳細告訴你……我看你倒是面有喘氣,眉有喜色,可有了什麼佳話好事?」

  志摩把身子俯向達夫:「好,告訴你一個新聞:我在戀愛。」

  「這算什麼新聞。」達夫笑著說,「你本來就是『不可一日無愛』的『愛神』嘛!」

  志摩捶他一拳。「還說我哩,你不也一樣!」

  達夫正色道:「言歸正傳。告訴我,她是誰?」

  「陸小曼。你知道嗎?王賡的夫人。」

  達夫點點頭。「剛到北京,就聽到過她的芳名。」他皺著眉,沉思地說:「這,會有麻煩的。」

  「是呀,」志摩急急地說,「你說,該怎麼辦?」

  「照我說嘛,再簡單不過了。要麼別她而去,要麼一追到底。

  你離得開她嗎?」

  「離不開!離開她,我就要死了!」

  「她呢?」

  「也一樣。

  「那麼,就愛下去吧。堅韌不拔,皇天不負苦心人。」

  「王賡那頭……他怎麼會善罷甘休呢?」

  「他很愛他的夫人嗎?」

  「看來,不是那麼回事。但是……他不會容忍背叛,就像不會寬恕一個開小差的士兵。」

  「這……得看小曼那頭了。她是一個剛強的女性?」

  「不,她很柔弱。多病多愁,又太善良。」

  「這,就有點兒複雜了。總之,關鍵在她。她能下得了決心嗎?

  只要她下決心離婚,王賡決控不住她。他畢竟受過西洋教育,況且小曼也不是他帳下的小卒。」

  「對了!關鍵在小曼!關鍵在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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