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石評梅傳 | 上頁 下頁 |
九七 |
|
君宇,離開京城,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陶然亭畔你的殯宮。我走之後,你獨自在城南荒郊不寂寞、不孤單嗎?誰去伴你的孤魂?誰去哭你的英靈?誰去替你掃墓修整墳塋? 哦,君宇,我想起了廬隱。我皮箱裡邊夾內有一個銀行存款摺子,那是我多年積攢的稿費。我想交給她:一部分款子留給母親,請廬隱每過一兩個月往山城寄一次,使母親時時感到異鄉漂泊的女兒,始終掛念著她。一部分款子留著修整你的墳熒用。 這兩年,每年清明,我都去陶然亭畔,為你的墳塋四周種植松柏。我要用我一生的淚,一生的血,整個的青春和愛,去澆灌那些樹,讓它們長得勃然蔥蘢,鬱鬱蒼蒼。冬日好為你防雪禦寒,夏日好為你遮風擋雨。 但是,死城使我不能駐足久居! 在我不能天天去陶然亭憑弔你、哭你、陪伴你的時候,由那些松柏陪伴你。廬隱常叫我是顰兒,我因為愛哭,你也說過我是繹株草。但是,那些松柏就是我的終株草。它們是我的淚水和心血澆灌而成,它們是我的精靈凝聚而成,它們就是我!它們將陪伴你度過寂寞,度過孤獨! 唉!在淡淡春靄、晚霞夕照之中,在蕭蕭蘆蕩、楓葉秋林之旁,在萋萋芳草、古道荒園之內,在壘壘野塚、城郊冬雪之間,古城的人們,將再也見不到一個渾身縞素,或身著黑平絨旗袍,圍著雪白圍巾的少女,常常到陶然亭畔那塊白玉碑前,來揮淚獻花,來祭掃墳莖,來憑弔她生死相愛的情人,來追懷遠逝的英靈了! 評梅想著,站起身,在屋裡來回踱著。 是的,她的理想就要實現了!離寒假不足一個月了,寒假一到。與師大附中的聘約合同期滿,她就可以離京南下了! 評梅重新坐下,給山城的父母大人寫封信。她在信中說了,許多感激養育之恩的話和對母親、對家鄉的思念之情。並且透露出希望母親允許她南下,另辟一個生命新天地的想法。她著重敘說了國難當頭,豺狼橫行,要重興中華的志向。她特別強調說,這是父母養育兒女的主要目的,是山城父母對她自幼的教誨,女兒終生牢記,不敢有一時的忘懷!信中充滿了思父念母、憂國憂民的真摯動人的深厚感情。 信的結尾,情之所至,評梅信筆寫了幾句給母親的詩: 我告訴你,母親! 你哪忍看中華凋零到如此模樣, 這碧水青山呵任狂奴到處徜徉; 晨光熹微中強扶起頹敗的病身, 母親你讓我去吧戰鼓正在催行。 你莫過分悲痛這晚景荒涼淒清, 我有四萬萬同胞他們都還年輕; 有一日國富兵強誓將敵人擒殺, 沸我熱血燃我火把重興我中華!① ①這是評梅所著《我告訴你,母親!》一詩。最早發表在《世界日報·薔薇週刊》第69期,1928年5月29日。這裡是節選。 評梅寫完信,封好,準備去把信發出去。然後再去找廬隱,把她的想法和要拜託的事,都和廬隱說清楚。 評梅剛想往外走,林礪儒敲門進來了。 「評梅,你要出去?」他問。 「呃,不!」評梅給林碩儒讓坐,「林校長,您有事嗎?」 林礪儒把明年的一年聘書,鄭重其事地高興地遞給評梅。 「評梅,」林碩儒把眼鏡往鼻樑上推推,神情嚴肅,充滿了信賴和愛撫,「評梅,這是一年的聘書,師大附中需要你!」 是的,附中已經離不開石先生。師大附中自民國十年(1921年)開始男女同校,當時社會輿論譁然,預言男女同校必定生出許多是非來。兩年的實踐證明,的確被社會輿論不幸而言中了!社會輿論的壓力,愈來愈大。 面對如此強大的社會壓力,面對新舊過渡時代的極其複雜的社會現實,評梅,一個剛剛從女高師畢業的二十一歲的少女,毅然決然地接受了聘請,跨進了北京師大附中的大門,擔任了女子部學級主任,並且兼任體育和國文教員。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改造校風、改造社會風尚的決心呵! 四年來,證明評梅成功了,勝利了! 她不但批改學生課業、考卷常常到深夜,而且從不敷衍了事。第二天絕早,又匆匆趕到學校上課。真可謂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孜孜不倦,嘔心瀝血。 她對那些學生,如同對待親妹妹,親女兒,總是用一種極坦白、極熱忱、極直率、極忠誠的真情,苦口婆心,甚至聲淚俱下,去開導她們,去感化她們。寓情育於教育事業之中!給她們以姐姐般的溫暖,母性般的摯愛,使她們心悅誠服地去遵守校規校訓,去接受她的指導教育。 自從評梅擔任女子部學級主任以來,開創了師大附中一代正大優美的校風。評梅在教育事業上這些卓越的貢獻,不但是同人、學生有口皆碑,就是校長林礪儒和社會名家,也倍加讚賞,欽佩不已。 因此,在本學期結束以前,林校長第一個給評梅發出了聘書。 但是,他哪裡知道,評梅已經準備離京南下,投筆從戎,奔向戰火硝煙彌漫的戰場。 見到評梅面有難色,他疑惑地問道:「評梅,你不願繼續留在師大附中任教了嗎?」 評梅低著頭,沒有回答。 「師大附中,待你不好嗎?」校長驚異地問。 「呃,不,不!不是的,不是的!不……」 「那,」校長插斷她的話,急切地說,「是不是已有學校聘請你去任教,附中的聘書送來得晚了?」 評梅搖搖頭。 林礪儒有些愕然,困惑難解:「評梅,那,那到底是為什麼?」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