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石評梅傳 | 上頁 下頁
九五


  軍閥當局,早就和東交民巷的帝國主義公使團秘密勾結,對蘇聯大使館和駐在那裡的李大釗他們暗中包圍,監視。今天一早,奉軍和京師警察廳出動好幾百憲兵、警察、特務,加上帝國主義公使團的巡捕局的配合,悍然違背外交慣例和國際公法,重兵包圍襲擊了蘇聯的大使館,以及附近的遠東銀行、中東鐵路辦事處、庚子賠款委員會,實行了瘋狂的大逮捕。除了李大釗,還有範鴻劫、謝伯俞、譚祖堯等共產黨員,以及鄧文輝、張挹蘭等國民黨員。這一天,同時被捕的共有八十多名革命志士。

  評梅聽說被捕的人很多,便問:「那,那……被捕的人當中,有沒有……有沒有一個姓黃的,他是北大的……」

  「有沒有北大的黃心素!」心直口決的廬隱,替評梅說了出來。

  「是小鹿告訴你的?」評梅的反應異常敏銳。

  廬隱注視著她,點點頭。

  「死鹿鹿!」評梅凝視前方,邊走邊說,「不過她是好心,但是我說過她,不讓她那樣想,那樣做。」

  停了一會兒,評梅問:「是小鹿委託你……」

  「是的。」廬隱不等評梅說完,便搶著回答,「但是我理解你評梅!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做你的工作,動員你。不!評梅,我支持你對君宇的一片苦心!」

  評梅激動地握住廬隱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她是想通過這一握,把她對廬隱的感激之情。告訴她;把她對君宇永世不變的忠貞愛情,告訴她。

  廬隱站住腳,看著評梅那雙深邃的撫媚動人的眼睛,感慨地說:「評梅,你真善良。你對黃心素無所依託,無所求,可你仍舊為他的安危擔心。」

  她們又一塊往前走,穿過宣武門洞的時候,廬隱告訴評梅,聽說黃心素當初沒有搬進蘇聯大使館,早已轉入地下,不過仍在北京。

  評梅聽了,松了口氣。可是一想起李大釗他們那些被捕的人,她的心,便不由得沉重起來。

  李大釗等同志被捕三個星期以後,4月29號,星期五。

  這天晚飯前,北師大附中校長林礪儒,從學校回到家。一進院,便覺得氣氛不對,仿佛出了什麼事。

  妻子、女兒、兒子,還有潘媽,站在院子裡喃喃咕咕,喊喊喳喳。兩個孩子仰著脖兒,瞅著倆大人咬著耳朵在議論什麼。

  看見林先生回來了,妻子忙迎了過去,向丈夫報告說,評梅下午沒有課,吃完午飯到陶然亭,不知怎麼回到家,一頭紮進屋子裡就哭起來。是不是因為到陶然亭哭君宇,回來還沒放下?我剛才去看她,屋裡還門著門,叫也不應,門也不開。急得我什麼似的,虧得你回來了!礪儒。你快去看看評梅啦!

  林礪儒眯著眼,皺著眉,琢磨了一會兒,走到評梅窗前,聽聽,屋裡果然有哭聲。一會兒,哭聲停了,又是歎息聲。深深的歎息!發自心底的沉重的哀歎!

  林礪儒敲敲窗,對著窗戶關切地低聲喊道:「評梅,評梅!你怎麼啦?請你把門開開呀!」

  然後,他走進房門,又去敲評梅的屋門。

  評梅把門開開了。林礪儒進去了。

  這些日子,評梅簡直忙煞,四處打聽李大釗他們的消息。

  李大釗的被捕,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的震動:蘇聯莫斯科的群眾舉行了遊行示威,列￿格勒和海參崴也召開了群眾抗議大會;在國內,北方鐵路工人提出要劫獄,營救李大釗;4月9日,北京九所國立大學的校長討論營救辦法;12日,北京國立私立二十五所大學的校長又進一步討論營救辦法。

  但是,當李大釗得悉後,堅決反對,他說:「我個人為革命而犧牲,是光榮而應當的,並且已經是黨的損失……不能再要同志們來作冒險事業,而耗費革命力量。現在,你們應當保存我們的力量……不要使革命力量再遭損失!」

  敵人用盡了種種酷刑,多次審訊李大釗,甚至把竹簽紮進大釗指甲縫裡,最後剝去了他雙手的指甲。但是,李大釗始終大義凜然,堅貞不屈,沒有向敵人洩露任何革命機密。他不僅保護了大批共產黨員不遭逮捕,也保護了大批國民黨員安然無恙。

  當張作霖奉系軍閥的總參議楊宇霆親自前來勸降,妄圖用高官厚祿來收買李大別時,李大釗嚴詞答道:「大丈夫生於世間,寧可粗布以禦寒,安步以當車,就是斷頭流血,也要保持民族的氣節,絕不能為了錦衣玉食,就去向賣國軍閥討殘羹剩飯做無恥的幫兇和奴才!」

  屋裡,林礪儒和評梅師生倆,在低聲談論李大釗的事。

  外面,林師母等了有一頓飯的工夫,也不見丈夫出來。只聽屋裡有低低地說話聲,說的什麼也聽不清。林師母把耳朵貼到窗縫上,使勁聽,還是聽不見。過了一陣子,只聽評梅氣憤地嚷著說:「這次聯軍的第一大功德,就是宣傳了赤化!現在好了,民眾知道了什麼是赤化,反赤化就是燒、殺、奸、擄、軍用票!民眾知道了唯有赤化,可以使他們自救!林校長,您說,我們不赤化,難道還要白化嗎?哼,我現在總算明白了,君宇過去在《嚮導》、《政治生活》和《新青年》上寫的那些文章,都是宣傳赤化!謝謝聯軍,幫我認識了我過去不曾認識的東西,從反面幫我進一步認識了君寧的偉大!」

  屋裡,不斷傳出林礪儒和評梅的哀歎聲。工夫不大,傳出評梅的話,那聲音很是慷慨激昂:「李先生的文章,是他為人的情操和高風亮節的寫照!呃,真個是: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

  林校長連連稱是。評梅又說:「前一陣子,我說過,前年哭高君宇、哭孫總理,去年又哭劉和珍、哭邵飄萍!不知今年又哭誰?果然,今年又哭李大釗他們二十個!」

  過了一陣子,林礪儒從評梅屋裡出來,手拿一張報紙,陰沉著臉,也不說話,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坐到床沿兒上,雙手往後腦勺一疊,仰到被褥上,報紙放在胸上,眼睛瞅著天花板,愣愣地出神,也是一聲接一聲地歎氣。

  林師母跟進屋,看看這陣勢,叫他吃飯,他直搖頭,還說也不用去叫評梅吃飯了,更不要打擾她,讓她一個人在屋裡待著吧。

  林師母有些莫名其妙,這個溫順善良的女人,只是悄摸聲地嘟囔著:「你們這對師生,老的小的,發什麼神經?都怎麼啦?連飯也不吃!」

  林礪儒把放在胸上的報紙,遞給妻子,說道:「拿去看看吧!」然後一側身,臉沖牆,抱著腦袋,不吭聲。

  林師母接過報紙,看看報頭,是民國十六年(1927年)4月29日的《晨報》,上面報導了昨天——4月28日上午10時,當局特別法庭,突然開庭審判李大釗等人的消息。

  當局不敢公開審判!而是由所謂安國軍總司令部、京畿衛戊總司令部、京師高等審判所,和京師警察廳組成的「軍法會審」,判決李大釗等二十名共產黨員、國民黨員立即處以絞刑!4月28日下午,李大釗等二十名革命志士,由四輛軍車押解到西交民巷京師看守所秘密殺害!

  ①安國軍,奉系軍隊此時自稱為安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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