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石評梅傳 | 上頁 下頁 |
八八 |
|
她冷笑一下,又說:「哼,只恨死十幾個中國青年,卻反給五色的國微上染了一片污點,他們以後怎麼再拿這不鮮明的旗幟,去見那些大禮帽、燕尾服的外國紳士們呢!」 醫院的病房裡,樓道裡,不時地傳來重傷者的呻吟聲,和醫生、看護穿梭般來回奔走的聲音。 評梅和小鹿正在說話,張瓊淑來告訴她們,說劉和珍的棺材五點鐘能運到學校。評梅又到別的病房去慰問了受傷的校友,然後重新回到小鹿那裡,告訴小鹿,她要去女師大迎接劉和珍的棺柩。 小鹿掙扎著非要和評梅一塊回校不可。大夫考慮她是踏傷,不重,可以回去外敷治療,不一定住院。再說,醫院的床位實在太緊張,出院也可以。 得到大夫的允許,評梅雇了車,攙扶著小鹿,回到了女師大。 黃昏。 道路泥濘。風狂,雨驟,雪猛,攪得天愁地慘,陰森淒涼。 十幾個同學抬著劉和珍的棺材,踏著泥濘難行的路,走進了女師大。早已冒著雨雪等候在大門口的同學,看見劉和珍的棺材抬進校門,頓時都放聲大哭起來! 多少女孩兒,圍著她們的女師大學生自治會主席、二十二歲的劉和珍的血屍,哭作了一團! 哭聲震天,熱淚飛灑,和著風聲雨雪,交混在一塊兒。分不清哪是哭聲;哪是風聲;分不清哪是熱淚,哪是雨雪。只覺得天更愁,地更慘,女師大被痛哭何悲憤所籠罩。 評梅和校友們一起,邊哭著,邊隨著棺柩走進了大禮堂。 劉和珍的棺柩,和楊德群的擺到了一起。和珍的棺材沒有封蓋,不過是幾塊輕薄的木板。她的上身赤裸著,咬著牙,瞪著眼,怒目切齒。她是因為對段執政的仇恨末消,她是因為愛國之志末酬,才死不暝目吧? 劉和珍的胸部有一個大孔,脊背有一排四個槍眼,前肋下、腹下、胸上還各有一個,頭上身上的棒傷還不算。單是子彈射擊就有七槍! 記得「三·一八」的前一星期,評梅去女師大看小鹿,剛上樓梯,碰見了劉和珍。和珍握著評梅的手,靜默地微笑,眼睛裡洋溢著愛慕的神情。她仍舊是那麼和藹可親,那麼文靜嫻雅,總是微笑著,臉上釀出兩個逗人喜愛的酒窩。 「梅姐,」劉和珍笑著說,「是來找小鹿的吧?」 評梅報以微笑,點點頭。她對劉和珍,向來抱著敬愛的心情。雖然劉和珍比她小兩三歲,但是不知為什麼,一年多前,從她認識劉和珍的時候起,她就喜歡她。是因為劉和珍和藹可親?是因為劉和珍對她的愛慕?是因為劉和珍的勇敢、堅韌,頑強,的毅力和任勞任怨的精神?說不清。也許是一種心的交流,靈魂的互愛吧? 劉和珍說:「小鹿在自治會,你看見嗎?」 「沒有。」 劉和珍拉著評梅的手,往樓下去:「走,我也到自治會,我陪你去」 現在呢?身上彈洞累累,血屍橫陳,一副薄棺,便與人世成了永訣。 夜幕垂下來的時候,同學們仍舊不肯走。 這時,《京報》社長邵飄萍和幾個記者來了,他們要給劉和。珍照相。同學們把劉和珍從棺材裡扶出來,記者給拍了照。 在他們忙著拍照的時候,評梅和邵先生打了招呼。邵飄萍對評梅的文筆一向很讚賞,對她主辦《京報副刊·婦女週刊》的持久耐勞精神一向很欽佩! 「石女士,」邵飄萍說,「對這次慘案,您不想寫點什麼嗎?」 評梅堅決地說:「邵先生,我一定寫!《婦女週刊》應該說話,為死難的婦女同胞申冤!」 邵飄萍馬上說:「好!好!但是『婦周』見報還得一個星期。在《京報副刊》上發表吧,這樣見報快,影響也更大些!」 評梅說:「今晚我就寫,明天就交稿子!」 邵飄萍眼睛一亮,十分乾脆地說:「我保證三天之內見報!」 果然,三天之後,1926年3月22日,評梅的一篇揭露段旗瑞執政府製造慘案罪行的文章——《血屍》,便在《京報副刊》上發表了! 同時,《京報》還刊登了死難者的照片,公然稱做「烈士」! 段政府對《京報》社長邵飄萍如此膽大妄為,切齒痛恨:「三·一八」慘案的一周之後。 3月25日上午,女師大為劉和珍、楊德群烈士,在大禮堂召開追悼大會。 花圈,挽聯,擺滿了禮堂,擺出了大禮堂的門,一直擺到學校的大門口。會場正中高懸「先烈之血,革命之花」八個大字。在這巨大的橫幅挽降下面,是劉和珍和藹可親的遺像,以及楊德群的遺像,掛在會場中央。 這天,女師大幾乎所有的教員學生都來了。劉和珍的未婚愛人方其道也來了。不少的畢業生也趕來參加劉、楊二位烈士的追悼會、 自從3月19日,劉和珍的血屍返校以後,評梅天天都抽出時間來女師大看她,看她封棺,看她棺槨油漆。今天追悼會,評梅頭天下午就來了,幫助佈置會場,擺放花圈挽聯,一直忙到晚上十點多鐘才回家。 人們胸前戴著白花,臂上戴著黑紗。整個的大禮堂,整個的女師大,都沉浸在哀慟、肅穆、悲憤之中。 開會之前,評悔從禮堂出來,突然發現魯迅站在大禮堂的門口。他一手夾著煙,一手夾在腋下,時而低頭徘徊,時而仰面觀天,那神情是極度的悲哀,悲哀之中流露著明顯的憤怒。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