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石評梅傳 | 上頁 下頁


  記得有一年除夕,評梅到吟梅家求她母親剪窗花。吟梅正幫助母親在堂屋蒸花糕,捏糖卷。評梅也搭手。做完了一些,吟梅母親為評梅剪窗花,兩個姑娘躲在門旁邊說悄悄話。

  評梅說:「吟梅,過年了,你一打扮,更漂亮了!」

  吟梅笑道:「梅姐,你這是說你自個兒吧?嘻……」

  評梅白了她一眼,摟住她的脖子,咬著她的耳根子,悄摸悄地對吟梅說:「你長得這麼俊,將來一定能找個好女婿!」

  知道這是評梅報復她,因為她原先這樣說過評梅,吟梅道:「俺多小哇?」

  「小可以長大呀,再過幾年你就該坐花轎了!」

  吟梅舉著小拳頭要擂評梅,吟梅母親瞅著兩個花一樣豔美的女孩兒,笑吟吟地說道:「別鬧了!吟梅沒大沒小,怎麼好對評梅姐姐那樣?……來,評梅,你看中意嗎?」

  吟悔母親手真巧,轉眼工夫,就剪出一對梅花樣兒的窗花。

  評梅高興地說:「真好,真好!這梅花剪得真像!」

  吟梅湊過來說道:「梅姐,你不是說年下給我寫幅好對子嗎?」

  評梅略想了想,說道:「好,拿紙來。」

  吟梅鋪好紙,研好墨,評梅讓她們都忙去,蒸花糕,捏糖卷,接財神,有的是活兒。

  等到接財神的「魚鼓炮」也響起來,吟梅跑進屋一看,評梅已經畫好了一幅雪中梅花的條幅,正在往畫上題詩:

  有梅無雪不精神,
  有雪無詩俗了人。
  日暮詩成天又雷,
  與梅並做十分春。

  畫上:雪,是那樣的潔白,仿佛還在飄飄灑灑地下個不停;梅,是那樣的紅豔,是那樣的俏麗挺拔,崢嶸俊逸,朵朵梅花,紅得可愛,紅得耀眼,仿佛在寒風中枝動花曳。

  吟梅拍手叫好。

  春節有很多人到吟梅家拜年,無不誇讚那幅雪梅圖,和題詩手書的清秀、峻拔。就連縣城裡一些知名老學者也聞風趕來觀賞,撚須領首,交口讚美。說評梅的梅,不是濃豔柔媚,而是孤絕、拔俏;說她用筆渾厚,不是纖巧細樓,而是大氣磅礴,使觀者感到一種蒼勁的力,一種鐵骨精靈的內在美。說想不到這是出自一個十六七歲少女的手,都說這孩子將來一定能成大器!

  父親聽了,更是喜歡得不行。評梅要進京考學,父親不放心,輾轉托人,終於找到了同路進京的北京大學學生吳天放。父親把評梅託付給他,千恩萬謝,千叮嚀萬囑咐,希望他一路上好生照看從未出過遠門的小女,到了北京以後也希望他能常常給以關照,指教!

  ……

  列車在奔馳,它載著評梅離開故鄉,離開父母,離開少年知心的夥伴兒,越來越遠了。而距離京都北京,越來越近了。評梅思念家鄉,但是更激動,更興奮,因為列車正載著她奔向新生活,奔向一個新天地!

  評梅,天真爛漫,無憂無慮,一路唱著歡快的歌,度過了她一生中最美好的黃金時代。如今,她帶著同樣美好的憧憬,同樣純真歡悅的心境,辭別故鄉,去京城投考女子高等師範學校。

  但是,評梅,這個十七歲的晉東才女,她哪裡知道,此一去,正是她走向人生的無邊苦海,正是她痛苦命運的開始!

  第二章

  從前門火車站下了車,吳天放叫了兩輛洋車,他請評梅先上了一輛,然後把她的帆布箱、行李替她放好,又對車夫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自己這才上了另一輛車。

  評梅坐在車子上,一路走,一路觀賞,她簡直有些應接不暇了。前門大街,樓房商號,鱗次櫛比,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熙攘擁擠的街市,繁華喧鬧的都城,比起寂靜安謐的山城,這裡又是一番景象。少女的心有些驚喜,又有些惶惑!

  兩輛洋車在人流中穿行,評梅的臉上始終掛著驚喜而又惶惑的神情。

  巍然高聳的正陽門,偉大莊嚴的天安門,對於山城來的少女,簡直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車過天安門的時候,評梅的腦海裡突然產生了一些怪念頭:紅牆黃瓦,威嚴森然的紫禁城,三官六院,妃妾成群,太監穿梭,百官朝賀,往日帝王的尊嚴,而今都已灰飛煙滅。留在故宮裡的,當是荒涼淒清,和龜縮一隅的遜帝博儀啦?

  評梅為自己的怪念頭汕笑了。

  吳天放幫助石評梅,在祿米倉一帶選擇一家條件好的旅館,租了房住下。因為這樣他們見面方便,吳天放住的公寓就在祿米倉二十OO號。

  對於一個天真無邪、天真未鑿的少女,一路長途旅行,爾後投身到一切都生疏的大都市,投身到陌生的人海裡,吳天放卻是她唯一感到可以親近,可以依靠的人。有他這樣英俊瀟灑的青年無微不至的關照,不僅在評梅心目中留下了極其美好的印象,而且已使她對吳天放產生了由衷的感激之情。

  評梅住在旅館裡等待考期。她原本要報考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的國文系,不巧那一年女高師國文系不招生。評梅非常失望。但是考慮到自己的國文根基比較厚實,以後自學也可以,不如報考別的學科還能多學些科學知識。她權衡自己的文體方面的興趣、天賦,決定報考體育系。

  沒過多久,錄取通知發下來了,評梅被錄取了。報到那天,吳天放要送她去女高師,評梅婉言謝絕了。她想:報到入學的頭一天,就有一個惹人注目的青年陪送,這不好;女高師全是女生,女孩子眼尖嘴也尖,說什麼的都會有,還不知能引出什麼話柄來呢。

  吳天放理解評梅的意思,他能體諒她,他只說不送也好,等你安頓下來,我再去找你。

  評梅雇了車,車夫把她的行李和帆布箱搬到車上,她吩咐去宣武門內石駙馬大街女高師。洋車到了石駙馬大街,停在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的大門口。車夫把行李搬到門房,評梅要先到學監辦公處報到。

  她轉過石屏,便見一條綠蔭甬道。遠遠看去,紅樓綠柳,裙帶釵影,仿佛到了女兒國。一個個,俊俏俏的紅顏少女,翩翩然活潑的女郎。不時有嘻笑聲、琴聲傳來,間或有夾著書本的玉影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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