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石評梅傳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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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桃河畔來的少女,終於踏進了京都女子高等學府,她激動,她興奮,她不知不覺流下了淚。 「怎麼,哭了?」突然,身後有人問道。 評梅忙擦了一把淚,扭頭一看,身後站著一個少女:白衫,黑裙,兩肩消瘦而微微雙聳,眼睛略微向外凸突,嘴唇厚實。她面帶笑顏,但是笑得並不美。假如這是個青年男子,當不失為一位英俊小生,可惜這是個少女,就不但不顯得俊美,誇張點說,反而有些醜。 「幹嗎哭?」身後的少女又問了一遍。 評梅不好意思地抹搭抹搭眼睛,低下頭:「我沒哭。」 那少女看著評梅長長的睫毛上,仍舊掛著細碎的淚花,雙眉微顰,美目流盼,仿佛飽含著無限的柔情,隱藏著說不盡的心事。淡藍色的短衫,露出一雙雪白的玉腕,白裙下面是兩條勻稱好看的小腿。她豐神秀逸,嬌態可人,惹人愛憐。 那少女打量著評梅,撲嗤一聲笑了:「真是顰兒再世!」 評梅一怔:「顰兒?」 她一時沒轉過彎來。 「就是林黛玉呀!」 那少女說了這句話,又覺得初次見面把玩笑開得過份了,便上前拉住評梅的手,說道:「走,我帶你到全校各處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兩個人肩並肩,往校園裡走去。邊走她邊問評梅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家裡都有什麼人,報考的什麼系,評梅都一一回答了她。然後,她又自我介紹說:「在下姓黃,單諱一個英字,自號廬隱①。在家裡,他們都嫌我長得醜,叫我醜小鴨,又因為我腦袋笨,還叫我笨小鴨。評梅,你以後,也可以叫我醜小鴨,笨小鴨,都行。」 ①廬隱(1899~1934)福建閩侯(今福州市)人。原名黃英。1919年以旁聽生的資格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國文部預科。後在上海、安徽、北京等地任教。代表作有《海濱故人》等。 廬隱,真逗! 評梅朝她笑笑。沒說話。 這就是後來,二十年代與冰心齊名的兩位女作家廬隱、評梅!此為後話。 廬隱比評梅大三歲,祖籍福建閩侯人。父親也是前清舉人。廬隱六歲那年,父親因為心臟病死于長沙任所上。一家人,孤兒寡母,愁苦無援。舅舅是清朝農工商部員外郎,兼太醫院御醫。家中房產頗多,還有一個大花園,便把廬隱一家接到北京。 廬隱小時候在家讀書成績極壞,九歲進了美國人辦的教會學校——慕貞學院讀小學,成績也不好。於是,母親哥哥不是罵她笨小鴨,就是罵她醜小鴨,自小得不到母愛,心靈很孤獨。後來在大哥的幫助下,發奮讀書,居然考進了女子師範學校,母親這才對她有了笑臉,希望她畢業工作幫助家庭。她為了考取北京女高師,只好應聘到安徽教書,自己積攢學費和保證金。待她重新回到北京,女高師的考期已過,在母校老師的通融下,才考進了預科,作旁聽生。 「評梅,」廬隱做了自我介紹之後,感慨地說,「我曾經羡慕飛仙劍俠,也嚮往作高人隱士,希望天涯海角任我飛翔!」說著,她使勁一揮手,「唉!瞎想!走吧!」 廬隱領著評梅,一邊走一邊告訴她,哪一排紅樓是學生自修室,哪兒是學生寢室。還有什麼圖書館,練琴室,文娛室,櫛沐室,舍務處。會客廳,飯廳,病房;整座校舍還分什麼中院,後院,西院等等,等等。女高師建築宏偉。設施齊備。她們出了走廊的一個小門。廬隱又說哪是運動場,哪是大禮堂,禮堂裡的古今中外名人肖像都叫什麼名字,女高師的校訓是什麼,應該如何遵守,等等。 「你看,」她們從禮堂出來,站在運動場上,廬隱指著前面一棟新蓋的大樓,對評梅說,「你看,那兒就是講堂!」 而且,廬隱見了同學,總是熱情地呼喚她們的名字,介紹給評梅。 「你是這兒的老生了吧?」評梅問道。 「嗯,老生了。」 「幾年級的?」 「和你一樣,剛入學。」 廬隱比評梅僅僅早來幾天,就這樣熟悉環境和同學,評梅不但感到驚訝,而且對廬隱產生一種敬佩的感情。特別對她的豪爽誠摯,快言快語,評梅有了好感,覺得小鴨不醜,不笨,而且很可愛。 廬隱很豪爽,很自信地說:「年假大考,我一定要以優異成績,由旁聽生升入正班生。評梅,將來我還要當作家,你相信我嗎?」 評梅真誠地點點頭。把廬隱的手拉過來,用勁握了握。她用這個動作,把她對廬隱的信賴,真誠的友誼,告訴了她。廬隱憨實地笑笑:「謝謝你!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了,是嗎?」 評梅高興地回答:「當然!」 廬隱樂了,拉著評悔穿過一個大空場,向一個小月亮門走去。月亮門內,迎面是一叢碧桃花,後面是竹籬,上面爬滿了金銀藤,四周綠柳倒垂。拂拂蕩蕩。剛踏進月亮門,評梅驚訝地「啊」了一聲。 這裡,花池中的各類花草翠竹,嬌豔豔,翠森森。生機勃勃,茂盛蒼鬱。西邊是朱簷遊廊;院中間水池裡點綴幾塊太湖石,魚兒漫遊。水清見底;東面有兩株西府海棠,花紅有如施脂,絲垂宛然金縷。 評梅驚喜地看著。廬隱往北邊的一片竹林指了指:「竹林後是療養院,同學生病可以到這兒來療養。」 在這片翠竹掩映之中,有幾間紅柱綠窗的房子,評梅側臉一望,有兩個少女正坐在翠竹後的前廊臺階籐椅上下棋,身旁小茶几上放著兩杯香茶,偶爾裙帶一飄,傳來笑聲。 評梅心下自語:「竿竿青欲滴,個個綠生涼。真仿佛進了瀟湘館了。」不覺已念出聲來: 寶鼎茶間煙尚綠, 幽窗棋罷指猶涼。 廬隱耳尖,聽了評梅自言自語吟了兩句詩,一愣怔,便抿住她的厚嘴唇,憋住笑,扭臉偷偷瞧了瞧評梅,心中暗想:「說她是『顰兒』,真是不冤枉她。瀟湘館的題聯,她都能隨口吟出!但不知將來那個賈寶玉是誰?」 廬隱正自思忖,忽聽身後有人喊道:「石小姐!」 廬隱和評梅回頭一瞅.是門戶的老張頭。 「石小姐,」老張頭喊著說,「有人找您。」 話音末落,從月亮門外,閃進一個青年。廬隱忙用兩眼去瞧:那青年大約二十四五歲,留著時髦的分發,黑黝黝,亮鋥鋥;濃眉大眼,方臉薄唇;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兩眼炯炯有神;體態風流倜儻,丰韻瀟灑俊逸,顯得聰明幹練,絕非等閒之輩。廬隱一見這青年,心中立即冒出一句老話兒:真是天生一對,地成一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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