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石評梅傳 | 上頁 下頁


  吳天放心中暗暗稱讚評梅年歲不大,學識不淺,便弦外有音地感慨道:「平陽公主,英姿絕世,橫戈馬上,博得千古讚歎,也不枉為一世啊!作為一個女子,真可說是勝過七尺鬚眉啦!」

  評梅側臉看看他,心中對他產生了一種好感。從吳天放陪她在平定上車,直到娘子關,評梅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她不願和陌生人結伴同行。現在,她倒很感謝父親特地為她尋找的這個旅行同伴了。她甚至開始有些喜歡他了。

  開車的笛聲響了。

  旅客們紛紛上了車。

  重新開車以後,評梅已經不像先前那樣,孤獨一個人憑窗遠眺,和誰也不說一句話了。現在,她和吳天放有說有笑了。吳天放一邊和評梅談笑風生,一邊心下思忖:她簡直就像一隻小白兔,天真得可愛!噢,不,她象一隻白天鵝,不但天真得可愛,也聖潔得可敬。

  吳天放感覺到評梅的變化了,他主動談了許多歷史上詩人吟誦娘子關的詩句,評梅原來就喜歡詩,吳天放又能出口皆詩,這就更加贏得了評梅的歡心。

  「評梅女士,」吳天放說,他已經把「石女士」改成了「評梅女士」,表示他與評梅更親近了一步,「今天一路上,我見你神情有些憂鬱,為什麼?是不是想母親,想家了?」

  評梅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吳天放又說:「不要緊的。到了北京,有事可以找我,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評梅,我覺得你很有詩才,以後可以寫些新詩,我給你在報刊上發表。在北京,我有許多報刊界的朋友。」

  「發表?」評梅從四歲學詩到現在,還從來沒有這麼想過,「發表,在報刊上?」

  吳天放很激動,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微微有些紅漲。

  「你沒注意到嗎?」他說,「雖說『五四』運動剛剛過去了半年,但是宣傳新思想、新文化,反對舊思想、舊禮教的報刊,就像雨後春筍般地出現了。這方面,北京相當活躍!我以為,以『五四』運動為起點,中國已經處於一個思想大活躍的新時化,很有些像春秋戰國時期,諸子蜂起,百家爭鳴!評梅,你不就是在『五四』運動浪潮的感召下,打破了女子不能到北京上大學的陳規陋習,離開了古老而又封建的山城,要去北京求學的嗎?」

  光緒二十八年農曆八月十九(公元1902年9月20日),山西桃河畔平定縣城姑姑寺八號,一個清末老舉人石銘的家裡誕生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兒。父母愛如掌上明珠,哦,不是心上明珠,那女孩兒一落地,便被親熱地稱呼為「心珠」,這就是評梅的乳名。父親母親,喜歡得不得了!

  ①石銘(1856~1938)山西平定人。字鼎丞。清末舉人,曾先後任山西文水、趙城縣儒學教官,省立圖書館館員,並在太原幾所中學任國文教員。

  老舉人翻遍了各種詞書字典,為她起了個很雅致的學名——汝壁。無奈,汝壁自幼酷愛酶花,便自號評梅!

  評梅聰穎睿智,才思過人。兩歲跟著父親認字,四歲能熟讀三字經、千字文、唐詩百首。爾後,五言七絕,四書五經,前朝後代,稗官野史,興致所至,無不涉獵。

  小小的平定,進士一百三,舉人六百八,可謂文獻名邦,三晉馳名。然而,濃重的封建文化意識,也緊緊地包裹著有如彈丸之地的山城。但是,石銘卻並不封建迂腐。他思想開放,善於接受新事物。辛亥革命不久,他便剪掉辮子,到太原省立學校任教。

  評梅很小時,石銘便把女兒送到省城求學。評梅小學畢業,直接升入太原女師。她琴棋書畫,詩詞文賦,樣樣都表現了出眾的才能,被公認為省裡的一個才女。她因參加女師風潮,被學校除名。但是終因校方捨不得她優異的才學,又恢復了她的學籍。

  評梅自小熱愛家鄉,如同熱愛母親。——

  哦,青山環抱,紫光彌漫的山城啊!怎麼能忘,青翠綠蔭掩映下的天寧寺,躍出綠海的巍巍雙塔啊!怎麼難忘,夕陽斜照的陽春樓,嵯峨雄偉、秀麗幽美的冠山!怎麼能忘,香火繚繞的觀音堂,門前的桃花潭,院中的葡萄架,還有潭水旁邊的洋槐垂柳啊!哦,那裡留下過多少心珠孩童的笑語,評梅少女的足跡!

  家鄉的青山綠水、田野牛羊,家鄉的寺院古塔、暮鼓晨鐘。哦,有如隔絕塵世的桃花源,家鄉的山山水水,養育她的身心,陶冶她的性靈。

  如今,她要到京都去投考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她只有離開母懷,離開家鄉了……

  石評梅和吳天放在正定換乘了開往北京的火車。

  火車已經進入了華北大平原。

  長途旅行,已使乘客感到疲勞,車廂裡早已安靜下來,人們依在靠背上或小憩養神,或閉目小睡。

  評梅的思緒,仿佛長了翅膀,又飛回到剛剛離別的故鄉。

  想到故鄉,除了山水,除了父母,還有她少年的小夥伴兒。最要好的,要算是吟梅了吧?吟梅長得美,發育得早,雖然十三四歲,卻好像是個大姑娘了。

  評梅家住「觀音堂」附近,吟梅常常站在「觀音堂」前,念柱子上的那幅楹聯:

  紫竹林中觀自在
  蓮花臺上笑人忙

  評梅看見了總說:「吟梅,甭老念那幅舊聯兒,趕明兒咯兒我給你寫幅好的。」

  「啥時候?」

  「年下。」

  評梅穿一件她最喜歡的淺藍色旗袍,圍著長長的白圍巾,封建舊習濃重的小縣城像看一個怪物似的冷眼怒視評梅。吟梅卻很喜歡,她說:「梅姐,你穿這身衣裳,真好看,人也顯得更水靈,更俊俏了!」

  評梅把話岔開:「吟梅,走,到我家玩兒。」

  吟梅高興地答應,跟著評梅到石家,她總願意跟評梅在一塊兒玩兒。

  到了評梅家,看見評梅父親正在畫一幅中堂,只簡單幾筆,便勾勒出一個白髮者翁,赤著腳,嘴裡還叼著一枝鮮桃,活靈活現,頗具仙風道骨。過大年的時候,吟梅隨了父親到石家去給評梅父母拜年,看見中堂上已經端端正正地掛著那幅白髮老翁畫了。畫上還配了龍蛇大草的詩文。評梅念給吟梅聽:

  我乃上方一老仙,
  東方幾次竊桃還。
  想因王母朝天去,
  白鶴仙童樹下眠。

  吟梅父親聽了稱讚不已,石銘捋著白須笑道:「這是小女心珠瞎編的。」

  因愛女出眾的才華,石銘其實心中極美極甜,連額頭的皺紋裡也都藏著稠稠的笑意。

  評梅還給吟梅講了畫的本義,說那指的是東方朔的故事。

  吟梅相信評梅的話,她很崇拜評梅,心中也極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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