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張抗抗(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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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海瑞罷官》的大批判開始以後,她躲進閱覽室,寫出一篇萬言的批判文章,題目是《〈火種〉必須批判》,批判艾明之的長篇小說《火種》。儘管她根本不瞭解工人階級,但她卻指責作品嚴重歪曲了工人階級的形象。她不是超人,她和當時千千萬萬在中國這塊土壤上生長起來的青少年一樣,犯了時代的通病,歷史的通病。但她是個善於思考的青年,十多年過去了,她一直記取當年這個幼稚病。在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時,她就講了當年這個教訓,並且說:「今天我回憶這件事,感到難為情。我們這一代青少年,剛剛開始尋覓真理,就在混亂中迷航了。當我到工農中間,經過十多年的磨練之後,我才明白當時輕率狂妄的指責,是多麼幼稚無知。1978年夏天,一個作家訪問團來到哈爾濱,我去看望一位詩人。她把我親切地介紹給他同屋的艾明之的時候,我臉紅了,惶惑不知所以。我很想問他,我們這一代人曾經幹過的那種蠢事,你會原諒嗎?我猶豫了好久,終於沒有說。因為老一輩文學家需要的不是懺悔,而是永遠不再重複那種可怕的年代。 在那瘋狂、是非顛倒的最初年月,她在學校狠批「修正主義文藝路線」,狠批「封、資、修的大毒草」,回到家裡,卻幫助父母把所有「封、資、修」的書籍轉移出去;她日夜提心吊膽,怕有人抄她自己的家;批判別的「黑六類」子女,她照樣不肯落後,但又怕批到自己頭上;社會上破一四舊」、「大民主」的轟轟烈烈的氣氛,使她產生對鬥爭的渴望,但又痛恨和擔心鬥爭到自己家庭的頭上。 她和當時的青少年一樣,參加了紅衛兵的大串聯、大檢閱。她紮著短辮,背個黃書包,整天在外邊東奔西跑,抄大字報,聽大辯論,看批鬥會,喊口號,光陰就在這種狂熱中白白地溜走了。 媽媽不願女兒這樣混下去。有一天,媽媽教過的一個女學生在農場勞動時卜水救人犧牲了,媽媽便帶著女兒前去採訪,女兒的心靈被觸動了。她為英雄寫了一首詩,題目叫《你只有十六歲》,在報上發表出來。這首詩體現出十七歲的張抗抗初步形成的人生觀:一個人的生命要為人民發光。 當文化大革命進入奪權階段,青少年可幹的事情不多了,她便開始從家裡保存下來的書籍中尋找精神寄託。從書林裡,她認識了普希金、托爾斯泰和屠格涅夫,並愛上了他們。對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她是硬著頭皮讀完的,因為她不喜歡這部書。 書本上的東西和現實生活的矛盾,使她深深陷入苦悶之中。她決定離開城市,離開家,到外邊去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 1969年,她得到父親的支持,來到外婆家附近的水鄉插隊。媽媽從「牛棚」裡偷偷帶給她一張紙條——「我的小鷹長大了,你飛吧,飛到高高的藍天中去練翅膀……」 富庶而美麗的水鄉沒有給血氣方剛的女孩子帶來歡樂,為爭工分吵架,為種自留地奔忙,很快就使她厭倦了。當支援邊疆農場的名額一下達,潛伏在心裡的遠走高飛的思想,一下子活躍起來。她迫不及待地報名去黑龍江,踏上了冰天雪地的征途。 火車開動了,月臺上下一片哭聲,她卻沒有掉淚,書包裡藏著從家裡偷來的一本書——法捷耶夫的《青年近衛軍》。 前面是什麼呢?她想著——自然是鋪滿鮮花的無邊無際的大草原,在上面打個滾,花粉會落在唇上…… 四 然而,現實是嚴峻而複雜的,在邊遠的黑龍江也是一樣,她厭惡在艱苦和困難面前怯懦退縮的人,同時,也為當時惡劣的生活環境而感到不滿。生活中為何有那麼多虛假醜惡的東西呢?它又是怎樣產生的呢?她說:「天真美好的主觀願望與客觀世界的矛盾,理論與實踐的脫節,充斥當時文壇的文化專制主義……這一切,都使我陷入深深的苦惱之中,但卻找不到答案。」 正因為她善於思考,她才能從痛苦中自拔出來。 1971年9月,林彪倒臺時,張抗抗正在杭州探親。儘管人們沉浸在興高采烈之中,但政治空氣仍然咄咄逼人。不過,她毫不灰心,堅信春天一定會來臨的。第二年年初,她寫了一篇散文,叫《北大荒早春的歌》,表達了當時從痛苦中掙扎出來的複雜情感。 1972年夏天,她在磚廠勞動的時候,以她親身的經歷,寫成了短篇小說《燈》,發表在《解放日報》上。這是她的第一個短篇小說。它也確像一盞燈,使作者自己在北大荒朦朧的黑夜裡看到了光明,使她認識到重新學習創作是有可能的。 當時,農場生活中可以利用的業餘時間是不多的,別的女孩子都在織毛衣,她卻削鉛筆;人家扯皮聊天,她卻作筆記;每逢假日,連隊裡幾乎所有的人都出去串門玩耍,她卻趁此良機靜靜地寫上幾天。 冬天,她參加伐木隊,進了久已嚮往的東北大森林——小興安嶺。每日清晨,她起得很早,事先磨好斧子,上山就拼命地幹起來,一天任務半天完成,餘下的時間就看書寫作。那黑暗的帳篷,楊木杆兒搭成的床鋪,烤不幹的棉 靰鞡,對她都是那樣親切。當濕的樹杆兒在她枕邊萌出嫩芽的時候,詩情畫意便從她的筆端流了出來,她在《文匯報》上發表了散文《大森林的主人》和短篇小說《小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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