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柯岩(4)


  柯岩的兒童詩是一座詩的百花園,它像孩子們的生活本身那樣豐富多采,既有故事詩、敘事詩、抒情詩,也有寓言詩、風景詩、遊戲詩。柯岩說:「寫兒童詩,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應該把每一首兒童詩當做一件藝術珍品來看待,當做一件非常嚴肅的戰鬥武器來對待。孩子們看了作品,從中受到共產主義的思想教育,也受到美的教育,藝術的教育。」她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她在日常生活裡發掘的詩意,經過認真的藝術構思,然後調動一切藝術手段進行創造。因此,她的筆被高洪波稱為童話裡的金鑰匙,能打開神奇的大門。「這是一扇被生活的落葉和歲月的泥土掩埋的,每個人都穿行過的門。這是一扇通向那童年的夢幻、天真的憧憬和令人激動的綠色的回憶之門。沿著詩人的筆所啟開的通道,我們的記憶復活了,夢幻重現了,憧憬再生了,一顆為生活的重繭包裹的心臟,像呼吸到了黎明時森林中清新的空氣,竟然變得活潑而新鮮;思想像乘上飛速旋轉的木馬一樣,產生了令人愉快的暈眩;然後,你會振作精神,大步走向屬￿你的生活和未來。」(《鵝背馱著的童話·微笑著的詩情》)這就是柯岩兒童詩的藝術魅力。

  兒童文學作家,決非快餐部的廚師,兒童詩也不是詩歌園地中的簡化版。兒童詩是通過形象思維來表現生活、又符合兒童年齡特點的詩。柯岩的兒童詩,抒情、優美、凝煉,構思新巧,充分注意了適合少年兒童年齡的藝術表現手法和他們的愛好:明麗的色彩,悅耳的聲音,具體的描繪,鮮明的形象,生動的故事,富有戲劇性的情節等等。

  三

  柯岩寫了童話劇《我愛太陽》後,正當她在藝術上努力探索的時候,「文化大革命」野蠻地闖進了她的生活,賀敬之進了「牛棚」,她同樣也被定為「黑幫」、「反動權威」關了起來,家裡撤下十一歲的女兒小風,六歲的兒子小雷。他們不會生活,但卻被無情地推進生活的驚濤駭浪之中……

  當時,在社會教育學院集中的中央文藝單位全部所謂「牛鬼蛇神」,大都是文藝界的名人,那些白髮蒼蒼的老前輩見到剛剛三十多歲的柯岩,不禁拍著她的腦袋說:「你來幹什麼?」柯岩苦笑著回答:「不知道……」她不明白,也想不通這奇怪的「革命」。

  時間,使人認識生活,認識人。一些到北京串聯的人,專門要看柯岩。看管的人告訴他們:「她是『黑幫』,不能見了……」這些「讀者」,不但不信,而且非要見不可!一些紅衛兵點名要批鬥她,但是他們在下面卻偷偷對她說:「柯岩阿姨,我們是《「小迷糊」阿姨》的讀者。您要保重!」賀敬之同許多文壇前輩一起被拉到文聯大樓「示眾」;臺上,「黑幫」管理人員聲嘶力竭地呼喊「打倒賀敬之」,而台下,上千名的「讀者」(筆者也在其中)都啞然無聲,臉上呈現出迷惑不解的神情,搖搖頭,揚長而去,但心裡卻跳蕩著《放聲歌唱》、《雷鋒之歌》的詩句,並為這位優秀詩人、劇作家擔心、不平。

  柯岩是一個工作狂,參加「運動」、深入生活、寫作,沒有時間照看自己的孩子,致使孩子對父母不親。文革中,她和賀敬之成了一對「黑幫」,不僅不能照顧孩子,反而殃及了孩子。有一次柯岩請假出來買藥,趁機偷著回家看看孩子,還沒到家,便見一群孩子在圍鬥她的孩子。視此情景,她趕緊掏出「紅寶書」對孩子們說:「要文鬥,不要武鬥!」這才救出孩子。她把孩子送到哥哥家,哥哥成了「現行反革命」,不能呆;把孩子送到妹妹家,妹夫是軍人,孩子又被趕出來。文革,不僅對大人,連孩子的心靈都受到了難以言喻的創傷。

  柯岩從小就性情明朗,剛正不阿!她從來不承認自己是「黑幫」、「反革命」。人家批鬥她,喊「打倒『牛鬼蛇神」』,她也喊「打倒『牛鬼蛇神』」;人家說:你就是牛鬼蛇神」,她回答:「我不是,誰是就打倒誰!」在批鬥會上,她要發言,不批鬥的時候,更要講話,宣傳自己的觀點。因此,她被有些人認為是「死硬派」,態度最不好。

  柯岩在監督下「勞動」——打掃廁所、掃地。有一次,當她掃地掃到大字報棚跟前時,她的眼睛突然亮了——看到了周恩來總理關於什麼是黑幫,什麼不是黑幫,革命與反革命界限的講話。柯岩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了媽媽一樣,她哭了。回到「牛棚」,弄來筆墨紙張,不顧一切地竟寫了一張「造反」大字報:「我不是黑幫,不是反革命!根據總理說的『五不』,我什麼都不是……」接著,她說明自己「不是」的理由,最後聲明:「從即日起,我退出『黑幫』小組。」她把行李一卷,真的離開了「黑幫」小院。那些被關押的老前輩,都暗自為她擔心,但也由衷地欣賞她這種敢說敢做的「造反」精神,而通情達理的群眾,也都認為她「反」得有理,不少人給了她熱情的支持。

  柯岩退出「黑幫」隊伍後,在沒完沒了的動亂中觀察、思考。她的心在這場中華民族曠古未有的浩劫中,受著痛苦的熬煎。

  她生著病,到街上去看大字報。鋪天蓋地的大字報裡,彌漫著謊言、謠言、誣衊、報復、陰謀和瘋狂,一切都顛倒了,父母、愛人、朋友、同志,似乎都不可信了,都成了「敵人」。她看到一篇傳抄的陳毅同志的講話,是江青揚言要保他時義正詞嚴的答覆:「我不相信我們黨才有十一個乾淨人!你們說要保我,我沒有那麼乾淨,也用不著你們保。我寧願和全黨同志一起挨鬥!」這不要苟安的凜然正氣和光明磊落的心胸,使得柯岩深為感動,也深受教育,當時,她在人堆裡就嚎陶大哭起來。她覺得,我們的黨還在,正義還在,革命還活著!老一輩革命家還在教我們怎樣做人!

  後來,在揪鬥賀敬之最厲害的時候,她全家人到中國戲劇家協會,聯名貼了幾次大字報:《賀敬之不是反革命》、《賀敬之是好同志》。這是正義又一次向邪惡發出的挑戰。

  「文化大革命」中的文壇,無疑成了一片沙漠,沒有綠葉,沒有鮮花,中國變成了一個無文化藝術的國家。作家的筆變成了放豬棍、牧羊鞭,整整十年,柯岩沒有寫一個字,她一家同全國千千萬萬個家庭一樣,日夜浸泡在磨難之中。

  江青、姚文元親自策劃並最終親筆劃圈,把賀敬之送到首都鋼鐵廠去長期監督勞動,其實,這無異於無期徒刑。當時,他正患心臟病,柯岩也在生病。但命令卻必須立即執行,立即弄了下去。

  首鋼,對賀敬之來說,該是何等親昵的故土啊! 1949年剛進城,接管首鋼他就是那裡的一名年輕的軍代表。他曾和那裡的工人心連心,肩並肩地鬥爭,從事建設;多少白天的勞動、多少深夜的談心,使他們成了親兄弟;今天,那裡的許多優秀基層幹部,就是剛解放時的積極分子。青年工人,讀過他的詩(他的詩裡,有首鋼飛舞的鋼花),老工人,看過他的歌劇《白毛女》;人們熱愛他啊,我們的優秀詩人!

  臨去首鋼,當時也身患重病,但仍在和「四人幫」進行堅決鬥爭的王震將軍,聞訊後專門把賀敬之叫去,拉著他的手說:「不要緊!我們不怕!他們給穿小鞋,我們不穿,我們穿草鞋……」還叮囑:「晚上,不要一個人出去,他們會讓流氓打你的。他們是什麼流氓手段都會使出來的……我們要團結工人,一起鬥爭,迎接勝利!但千萬小心,不要吃了這種暗虧……」這是一位革命家對詩人多麼深切的關心和愛護啊!

  生活,教育了群眾。「文化大革命」使群眾懂得了從反面看人和事的道理。首鋼的工人知道,凡是當時弄下來的幹部,一定是好人,何況他們還熟悉的賀敬之呢?工人和幹部都待賀敬之極好;在那裡,他生了大葉性肺炎,在北京的醫院裡看急診,呆了一天一夜,就是不給床位,讓他躺在走廊地下。首鋼的一些幹部和工人知道了,都跑來看他,爭著去為他奔走床位,並吧噠吧噠地為他掉眼淚,還一定要輪流守護他,好讓柯岩去休息。工人階級博大的胸懷和海一樣的深情給了柯岩終生難忘的教育。

  在那些黑暗的歲月裡,柯岩一家住在小小的黑房子裡,但是他們心裡的希望,像朝陽一樣,越升越高,他們經常想著周總理、人民群眾和老一輩革命家。總理去世後,在天安門事件中,柯岩得到了更大的信心和力量。她和賀敬之,彼此支持著,攙扶著,鼓勵著,跋涉過苦難的、沒有真理的日子,終於從新中國一個最漫長而殘酷的黑夜裡走了出來,看到了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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