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聶華苓(2)


  1952年,胡適從美國到臺灣那天,雷震要她到機場獻花,她對胡適在《自由中國》與統治勢力衝突的時候擺脫一事,頗有看法。為了《自由中國》一篇《政府不可誘民入罪》的社論,胡適辭去了發行人的名義,明裡是「抗議」政府,實則是「擺脫」雜誌。聶華苓說:「這是胡適先生的一箭雙雕之功。」於是,她在雷震的桌上留了個字條:

  儆寰先生:
  您要我去向胡先生獻花。這是一件美麗的差事,也是一個熱
  鬧的場面。我既不美麗,也不愛湊熱鬧。請您饒了我吧!
  聶華苓上

  此舉使得殷海光十分讚賞,他拍著桌子連聲說好:「你怎麼可以去給胡適獻花!你將來要成作家的呀!」

  那天晚上,雷震宴請胡適和《自由中國》全體同人。當聶華苓出現在門口時,雷震就大聲說道:「來了,來了!就是她!胡適先生,就是她不肯給你獻花!」胡適笑了兩聲,手裡拿著聶華苓寫給雷震的字條,說:「你寫得好!」雷震說:「我們正傳觀你的字條呢!」

  由於聶華苓工作出色,成績顯著,她於1953年升任《自由中國》的編輯委員會委員,至1960年該刊被封閉,雷震被逮捕投入監獄為止。整整十年的編輯生活,使她結識了許多臺灣作家,思想也由單純逐漸成熟起來。她說:「我們不登那些反共八股,不參加黨部組織的作家協會,就一直受到干擾和攻擊。什麼『自由』呀!刊物上一點改革的話也不許登。雷震這位1917年就加入國民黨的忠實老黨員,擔任過國民黨政府的許多重要職務,曾代表蔣介石參加國共和談,幫助國民黨制訂憲法,只因寫了篇《搶救教育危機》,立刻給開除了黨籍。」

  1956年,蔣介石做七十大壽,《自由中國》在「祝壽專號」裡批評了他在人格上的缺陷和臺灣的特務統治,那期刊物再版了七次,讀者痛快了,但是「忠、直、憨、厚、拙」的雷震,孤立地挺立在寒冷的冬天,他以「煽動叛亂罪」被軍法判刑,整整坐了十年監獄,「成為民主運動的殉道者,也是人性中殘酷、自私、怯懦的犧牲者」。《自由中國》被封閉,其他同事也多被逮捕,聶華苓整天被人監視,成了一個「小孤島」,過著揪心的失業的日子,連給朋友寫信都不能。

  1962年,臺灣大學中文系主任台靜農教授冒著風險,邀請聶華苓去做副教授,教文學創造,這使她有碗飯吃;不久,東海大學教授徐海觀教授也邀她去教文學創作。

  她講課的寬大教室,總是擠滿了慕名而來的學生。當時,她年輕、漂亮,又是已有中篇小說《葛藤》、短篇小說集《翡翠貓》和長篇小說《失去的金鈴子》三部作品行世的女作家。她像臺灣文壇上的一顆光芒四射的彗星,在許多讀者的思想中留下了燦爛的烙印,尤其對青年學生,她有真才實學,課講得好,要求嚴,受到學生的歡迎。

  為了教課,她經常在臺北與台中之間奔波。這期間,在來往奔馳的火車上,她偷偷讀了一些大陸出版的文學作品。魯迅的書在臺灣是被禁止的,也沒有人敢公開看。東海大學圖書館的地下室藏有魯迅的書,只借給教現代文學和創作的教師,不借給學生。她第一次聽到魯迅「呐喊」就在這個時候。

  從四十年代到五十年代,聶華苓雖然有過生活的艱辛,對生活也有認識。但中國幾千年文明史的黑幕,究竟有多厚多寬,並不瞭解。

  「……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魯迅的成名之作《狂人日記》給她啟開了認識社會的一扇天窗,接著她又聽見九斤老太的口頭禪——「一代不如一代」,阿Q大聲的叫嚷:「造反了!造反了!造反了!……我手執鋼鞭將你打……」,她還看見《藥》裡的小栓吃著浸了死人血的紅饅頭,《故鄉》裡的閏土,《祝福》裡的祥林嫂……一個殘破的舊中國展現在她的面前,幾乎碎了她的心。「唉!誰不愛自己的祖國!」這是她心海裡引流出來的一條誠篤的河。

  聶華苓有個人的恩怨,但這恩怨如一塊冰,終被時間的力量所溶化。

  「自由中國」,她沒看到自由;雷震事件,傷了她的心……

  1963年,美國詩人保羅·安格爾走訪亞洲。在臺北舉行的一次酒會上,聶華苓第一次認識了他。翌年,聶華苓跳出特務、孤獨和痛苦築成的囹圄,到了美國,在愛荷華大學作家工作室,從事教學、寫作和翻譯。

  新的生活,往往影響著人的道路和思想。到了美國,她那塊巨大的「恩怨之冰」加快了它的溶化速度。她說:「在這兒,我可以清醒地看海峽兩岸的社會,可以讀各方面的報紙刊物和書籍,可以接觸世界各國的作家和作品,這使我的視野擴大多了,感情冷靜多了,看法客觀多了!用『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名詩句來說明我的過去,大概是正確的。」

  1970年,她同安格爾一道翻譯《毛澤東詩集》。為瞭解每首詩詞的背景,他們翻閱了不少有關中國革命的書,如埃德加·斯諾的《西行漫記》等,對中國的歷史事件如二萬五千里長征,都作了較細的研究,這使她明白了許多過去不明白的道理,認識了她向來懼怕的共產黨原來是為了建立一個合理的社會。「他們什麼艱險都不怕,爬雪山,吃皮帶,是為了幾萬萬人民和後代,他們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她說,「我訪問過七八個亞洲國家,心裡有個比較二見了印度就像見了舊中國:饑餓、貧困、落後、懶散、消極……到這時,我對新中國從怨到愛這個重新認識歷史的過程才算完成。」於是,在1978年,她第一次回到國內探親、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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