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柳溪(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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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談及愛情、家庭時,柳溪頗為傷感。年輕時候,戀愛受騙,結婚有子後,因受審查怕牽連而被迫離異。這便是她十七歲至三十歲的辛酸史。她還得過惡性血崩症,幾乎因流血過多而死亡。子宮摘除時一個人流著淚躺在病榻上,她沒有家屬,也沒有一個人關心她。柳溪悲傷地說:「我並非天生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我也曾經陷於過絕望與悲愴之中。那時我失去了政治生命,也失去了家庭。夫離子散,遠隔天涯。孤獨是我的侶伴,忍耐是我的朋友。我從生活費裡節儉一點錢,買些鉛筆、書包、手套、糖果一類東西,寄給遠在長春的孩子,我就會得到『想用物質腐蝕,收件人拒收』的回執;我嫌公廁太髒,主動打掃,就說我『故意表現』;我給河北地震災民捐獻棉被,就諷刺我要『嘩眾取寵』……人言可畏,牆倒眾人推!這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不到這份處境是無法領略的。如果不是我兒童時代就受過苦難的磨練,也許我不會熬過這人類情感領域中這種罕見的創傷和折磨……謝天謝地,一切都熬過去了。現在,過去和我劃清界限的兒女,他們受到株連、歷盡人生痛苦之後,也都歡歡喜喜來和我團聚了。看來,這個新家庭也可以與我共存亡了……」 二十年苦海,柳溪的小船顛簸著,終於來到了生活的彼岸。那部長達一百五十萬字的書稿,最後也在「評法批儒」「批水滸」的嘈雜喊叫聲中悄悄地走完了它的全部歷程。1976年,10月的春雷轟毀了十年修築的城堡,祖國面前又出現了一條康莊大道。柳溪這個被命運棄之已久的淪落人,和她的作品一起新生了。1978年春,她告別了那間親切的茅舍和可敬鄉親,搭乘拖拉機回到天津。一張恢復政治名譽、恢復黨籍、恢復職務的「改正決定」,解放了柳溪被囚禁的精神和被捆綁的手腳。於是,她開始了長篇小說修改的艱苦工程。這一年,這位在文藝界被冷落了二十餘年的老兵,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選了一篇小說《雙喜臨門》投寄給最富有威望的《人民文學》,並在8月號上刊出,起到了「亮相」、「開禁」的積極作用,於是上海《文匯報》才發了一則新聞消息:《女作家柳溪重登文壇》。此後,各刊物才敢發表她的作品。柳溪為此感慨萬端。多少年來她一直沉淪在政治漩渦的深淵,又像一顆飛落荒郊野外的隕石,其心情悲涼而寂寞。柳溪說:「《人民文學》在我生死攸關的時刻,第二次又成了我的救星。」所以,她懷著最美好的感情,稱《人民文學》為嬰兒的奶瓶,是她走上文壇的搖籃。 七 柳溪是一位獻身於革命,獻身于創作的作家。從1939年發表小說處女作《失意者》算起,至今已有五十多年的歷史。但她的主要創作時期卻在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除了五十年代出版的短篇小說集《挑對象》(1950年,大眾書店)、《爬上旗杆上的人》(1957年,中國青年出版社)之外,之後出版、發表了《柳溪短篇小說集》(1982年,花山文藝出版社),長篇小說《功與罪》(上下集;1983年,百花文藝出版社)、《淑妃文繡的一生》(1990年,百花文藝出版社)、《戰爭啟示錄》(上下卷;1995年,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中篇小說集《生涯》(1984年,吉林人民出版社)、《男人的弱點》(1986年,時代文藝出版社)及《柳溪中篇小說選》(1995年,百花文藝出版社),長篇傳奇小說《燕子李三傳奇》(1985年,花山文藝出版社)、《大盜燕子李三傳奇》(1985年,花城出版社)、《超級女諜——金壁輝外傳》(1987年,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百花文藝出版社聯合出版)及散文集《若夢集》(1995年,百花文藝出版社)。另外,還在《人民文學》、《人民日報》、《新港》、《長春》、《新苑》等多家報刊上發表了大量短篇小說、散文、特寫、報告文學《李寶大嬸》、《霞輝》、《竇老樂趕會》、《海河之濱》、《「紅瑪瑙」大戰「五子登科」》等。從這個作品簡表,我們不僅可以看出由於柳溪鍥而不捨的堅毅精神所取得的成就,還可以異常明晰地看到她那條含辛茹苦、一生多蹇的道路。 柳溪擅寫短篇小說,二十多年的「犯人」生涯,使她不得不偷寫長篇小說,而且中篇小說也成了她的所長。善良的讀者,為她的成就而慶倖,又為她的不幸而同情。興奮之餘,我們還要握著她的手,含著淚說:「活過來就好。這就是一部作品……」 文學是生活、思想的反映。但是如果沒有真實的生活,就不會形成真實正確的思想,這樣,作家也不會創造出真實感人、富有社會意義的作品。柳溪的短篇是其時代社會生活的寫照,是生活土壤裡長出的花朵。當我們讀她五十年代的小說時,雖是時過境遷(尤其國家政策的巨大變化),但給人的思索似乎還是比較深遠、廣闊的。 柳溪把河北人民視為養育她、疼愛她的再生父母,把曾留下過她年輕的足跡、青春的倩影的華北大地,看作自己的至親骨肉。她的小說的根須,就深植在這塊可愛的土壤之中。 孫犁在她的短篇小說集序裡說她的「文思敏捷,其才足以副之;刻畫深刻,其學足以成之。時有嘲諷,發人深省;亦富娓娓,聽者不倦」;還說她的作品有著女性作者「不易有的豪放」之氣。這是氣之相熟較深的老作家所作的言簡意賅的寶貴評論。 從能看到的三十多篇短篇小說中,可見柳溪對農村生活積蓄之深厚。只有其深厚,選材才能精,方能避免單調、簡單或重複。柳溪小說的題材是豐富的,她的視野是廣闊的。她的絕大部分小說雖然寫的都是農村牛活,但沒有雷同的現象,每一篇都有其獨有的深刻性、新鮮感。讀她的這些小說,就好像生活在農村一樣,各種活生生的人物都圍到你的面前,都爭先恐後同你對話,他們毫不隱諱地表現著自己,以自己的喜怒哀樂觸動你。有的人物,你愛他;有的,你恨他;有的,同情他;有的,你可憐他。這是柳溪藝術上的成功,但這種藝術卻是生活和思想的昇華與再現。 文如其人。風格即文格,文格就是人格。柳溪的小說,深厚之中有豪放,有的還透著辛辣。在生活裡,她從不回避矛盾。這種性格,就表現在她的創作之中。《爬在旗杆上的人》的創作與發表,就是她這種性格的典型表現。這篇小說是以河北饒陽五公村成立的中國第一個農業合作社的背景材料寫成的,耿社長實際上就是全國勞動模範耿長鎖的化身(因此,不少人把這篇小說又稱之為特寫)。她寫在五十年代,不是八十年代,而且還是在被審查之中。這種實事求是、追求真理的精神和勇氣,終使它擊敗當時強大的「社會勢力」,作為文學領域中的一篇歷史見證,存留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中。 柳溪的這種人格,實際是一個嚴肅作家的創作原則。一個作家,無論是寫光明,還是寫黑暗,都應當尊重歷史,進行客觀的真實的描寫,那些虛假的,脫離歷史真實的虛構或誇張的「作品」,只能是歷史長河中一個時期的漂浮物,總要在一個河灣的岸邊停下來,默默地腐爛掉。說到這裡,我又想起她和劉真等作家到河北大名縣深入生活的一樁事。當時這個縣有一位紅得發紫的假勞模,欺上瞞下,人人怕他,但卻是這個縣委年年上報豐產的「王牌」。柳溪不顧一切,給中共河北省委、華北局書記劉瀾濤寫信,忿怒揭發這個假「勞模」的罪惡和包庇他的縣委,最終使正義得到了伸張。這是她沒有寫成文字的小說,這其中的人格,同她的文格是完全一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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