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柳溪(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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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溪發表小說《失意者》之後,她父親從一個走街串巷賣破爛的挑筐裡,用兩毛錢買了一本魯迅的《二心集》,作為對她的獎勵。這本雜文集使她第一次知道了魯迅先生的名字。柳溪回憶說:「當時,雖然我不完全明瞭這部作品的深邃意義,但我迷上了它。我覺得,每篇作品雖然篇幅不長,但文筆辛辣,寓意深刻,富有社會意義。於是我放下廬隱的作品,便如癡如迷地讀起魯迅先生的作品來。他對黑暗社會的仇恨與詛咒,在我心裡引起強烈的共鳴,他的疾惡如仇的戰鬥精神,令我由衷地敬佩。」這時期,她一做完作業,就會閱讀魯迅的的作品《且介亭雜文》等。他們的國文課選了魯迅的《秋夜》和《故鄉》,這頗使她大開眼界:她仿佛看見閏土那銀項圈在瓜園的月色下閃亮,聽見那棗樹葉兒在秋夜中沙沙作響,這時她才發現——原來魯迅並不單是干預政治和社會的雜文家,而且還是文筆優美的小說作家呢!那時她的語文老師是一位厚古薄今的冬烘先生,他用最至高無上的美麗詞句,眉飛色舞地褒獎沈三白的《浮生六記》中的《兒時記趣》,而用最粗俗的語言,對魯迅先生的作品進行挑剔。她不同意老師對魯迅先生的批評,但又說不出自己的理由。柳溪說:「從此以後,我就到圖書館去找魯迅先生的文學作品閱讀。祥林嫂的不幸命運使我同情落淚,但我當時最感趣的是《社戲》。那烏篷小船,那水鄉的風光,特別是躲到地裡去燒豆秧的情節,簡直使我著迷。我想,要是我能燒一枝豆秧吃該有多好啊!」 柳溪說,在藝術上她是一個泛愛主義者。稍後,她又迷上了果戈理。她喜歡《巡按》、《死魂靈》、《狂人日記》、《密爾格拉得》以及其他短篇小說。他那幽默諷刺的文筆,含淚的微笑,對祖國熱烈的愛,及對黑暗勢力的憤怒與奚落,都使她欽佩得為之傾倒。於是,她又開始向這位俄國藝術大師學習,保定古蓮池圖書館成了她最迷戀、為之流連忘返的場所。 「說實話,我覺得我以後所寫的東西,許多地方可以看出是受了果戈理不少的影響。」柳溪說,「但就在這一時期,我好像是開雜貨鋪似的,又是進來許多新貨,吸收了許多味道不同的營養:我既讀高爾基的短篇、長篇,又讀塞萬提司的《堂·吉河德》。既讀法捷耶夫的《毀滅》、綏拉菲摩維支的《鐵流》,又讀屠格涅夫的《貴族之家》、《煙》、《羅亭》等等,和中國的明清小說。這種情況,正像一個孩子需要攝取大量的、多方面的營養那樣,我以為任何一種真正的藝術,不論是哪種風格,哪種流派,都有其獨特的魅力,以致使人不能偏愛。」大概這就是她在藝術上的泛愛主義。直到她從事寫作生活以後,柳溪才更愛列夫·托爾斯泰的作品一些,但這並不影響她喜愛法國的喬治·桑、英國的夏綠蒂和捷克的聶姆曹娃等女作家。 柳溪由於自幼那種半饑半飽艱苦生活的折磨,又由於過分用功,終於在念初中二年級下學期時結出了苦果:她得了肺浸潤症和食道炎症,因此不得不忍痛休學。這就是她中學時代的句號。 她繼母由於連續生女不生男而降低了在這個封建家庭的地位,因而精神倍受刺激,兩度爆發精神分裂症,投過河。而父親有時與同事去妓院「打茶圍」。這時,柳溪從中國婦女的最高意義出發,不計前仇,忘掉惡感,給繼母以同情——為她治病,為她打抱不平,毀掉父親與妓女的合照……柳溪的仗義、勇敢的行為,贏得了繼母的好感,改善了「關係」。 柳溪雖然在家養病,但依然廢寢忘食地讀書,為了追回童年時代白白流逝的歲月,還在頭腦裡醞釀了一個大膽的行動計劃:病癒後,跳四年級,考大學!於是,她花錢托人在北平琉璃廠,一改中小學裡用名紀清修,而為紀清亻先,作了一張假文憑,半年後的1939年,便像冒險家一樣,真的報考了北京師範大學歷史系。那時,她只有十六歲(但已經長成了細高挑兒),而文憑上卻寫著:「紀清亻先,女,二十歲」。 柳溪自信考大學對她來說功課不是難關,而最大的難關是身體檢查,若沒有身體合格證,就不能參加考試。經過檢查,她的體重只有八十五磅,僅就這一項便不合錄取標準。她站在老師和醫生面前孩子般大哭起來。也許是她傷心的慟哭感動了他們,經過商議,她終於轉悲為喜地得到一張筆試准考證。柳溪說:「如果不發准考證,我也不會再回保定家裡,因為我對父母發誓說我一定能考取,這樣才好不容易地得到那點可憐的路費(並答應以後用勤工儉學的錢彌補這筆損失)。」那時正值酷暑,儘管中南海公園的瓊島和流水、鮮花迷人,蟬鳴和鳥叫悅耳,情侶來往如織,但柳溪在那裡目不斜視、耳不旁聽,每天啃著幹燒餅,艱苦地溫習功課,背誦歷史年表。真是上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報考的千余人中只取八名的情況下,她——成了幸運兒…… 四 柳溪上大學時,師大是男女分校,她的學校當時叫女子師範學院,坐落在北平西單李閣老胡同。柳溪新的生活,就是從這所學校後院——一個被高樓和廊廡遮得連白天都得開著電燈的潮濕、陰暗的小單間開始的。她滿意極了!她好像一位航海家,帆就從那裡揚起,船,就從那裡遠航。那是無邊無際的海面,她知道前方有驚濤駭浪,遠方會出現燦爛的朝陽…… 那間潮濕陰暗的小屋,留給她的回憶是親切的:「我感到有生以來,第一次過著沒有藤鞭、沒有罵聲、沒有饑餓和驚嚇的生活,我獨自毫無干擾地過著讀書和自由幻想的生活……」就在那間小屋裡,她幻想過廣袤的大海,而自己就是自由馳騁、翱翔的沙鷗!就在那間小屋裡,除了上課,她沒有逛過大街、市場,沒有看過電影,整日整日地,把青春浸泡在很多很多的文學作品的字裡行間。柳溪說:「那時我已經把目光轉移到中國左翼文藝運動。當時自恨生晚,沒有機會與可能享受左聯的培養教導。我欽佩冰心與丁玲,喜歡蕭紅,曾膽大妄想地私下決心:竭誠努力,做她們義學事業的接續人。」在那間小屋裡,她再作創作的嘗試,以紀瑩為筆名發表了一些作品,例如以給董太太當使女的那段生活寫的《我的童年》,作為徵文,刊于《婦女雜誌》的「公開你的私生活」的專欄中,並得了第一名。 北京師範大學男女合校後,柳溪不得不離開那間使她留戀的小屋,住到教育部街的一個大院裡,每天穿過絨線胡同,步行到和平門外的學校去上課。這期間,她從渴求知識的書齋生活,開始走向了社會的十字街頭。柳溪說:「我看到中國人民的亡國命運,遠比我個人的遭遇更不幸;多少人流落街頭,隨意被日寇污辱打罵,多少逃難的農民被抓了勞工,送往煤窯或裝上火車、輪船,運往日本,充當華工奴隸。那時,我的心開始了另一種巨大的痛苦。在這一段覺醒過程中,中國左翼文藝和蘇聯十月革命文學,對我起了導師的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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