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菡子(1)


  作者:閻純德

  一

  可是要小心,不要模仿你們的前輩。尊重傳統,把傳統所包
  含永遠富有生命力的東西區別出來——對「自然」的愛好和真
  摯,這是天才作家的兩種強烈的渴望。他們都崇拜自然,從沒有
  說過謊。所以傳統把鑰匙交給你們,而靠了這把鑰匙,你們會躲
  開陳舊的因襲。也就是傳統本身,告誡你們要不斷地探求真實,
  和阻止你們盲從任何一位大師。

  ——《羅丹藝術論·遺囑》

  每每讀到法國藝術家奧古斯特·羅丹的《遺囑》,這段話總使我想到中國新文學史上不少卓有成就的作家,——他們對生活、現實的忠誠,對理想對自然的熱愛,對傳統的崇拜,對創造的執著,我也想到菡子……

  生命的價值在於耕耘。如果,把文學比作大地,菡子則是這塊百花爭豔的土地上的一位勤勞的主人。

  我多次訪問她,和她通信也歷時近二十年之久。她衣著之樸素,待人之親切,談吐之真誠,是令人難忘的。在北京,我們每次相聚,都見她身上染著江南水鄉的風韻,眼睛裡閃耀著祖國建設工地的光輝,感情裡湧流著創作的興奮。她總是風塵僕僕,行色匆匆,像一位又要舉步開拔的戰士……

  自1939年,在抗日戰爭的烽火中發表處女作《群像》,迄今她已經走過了五十多年的創作歷程,先後出版了短篇小說集《糾紛》(1946年,華中新華書店淮南分店)、《群象》(1948年,東北光華書店),散文集《和平博物館》(1954年,上海新文藝出版社)、《幼雛集》(1958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前線的頌歌》(1959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初晴集》(1962年,上海文藝出版社)、《素花集》(1979年,上海文藝出版社)、《鄉村集》(198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記憶之珠》(1994年,上海文藝出版社)、《玉樹臨風》(1994年,陝西教育出版社),短篇小說散文集《萬妞》(1978年,江蘇人民出版社)、《前方》(1984年,解放軍文藝出版社),電影文學劇本《江南一葉》(與李納合作;1979年《鐘山》第一期),長篇傳記文學《鄉村的童年》(1982年,《鐘山》第六期;1984年,新蕾出版社編入《作家的童年》)等。這是她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艱苦掙扎、跋涉,嘔心瀝血奉獻給社會的赤誠,是中國新文學史上素潔而熱烈的花朵。

  菡子不僅在小說創作上有如《糾紛》、《萬妞》、《媽媽的故事》那樣有著深厚生活根抵,表現廣闊的社會風雨、深刻動人的短篇,更有《幼雛集》、《鄉村集》等散文集中那些情采並茂、時代感極強的優美散文。菡子,她是小說作家,也是當代中國的散文大家。

  二

  一個人,生命或長或短,道路或曲折或平坦,就像大地上縱橫交織、形形色色的路徑,每條路都有自己的特點。菡子,在苦難中降生,在戰火中成長,在磨難中前進!

  1921年3月11日子時,一個黑漆漆,冷冰冰的暗夜,菡子以洪亮的聲音呼喊著來到人間。但她還不知這是一個無情的可憎的社會——男尊女卑,是人們不可違抗的法律,禁錮著愚昧的靈魂。那時,中國已經看到了曙光;不久,大地上雖然有了紅旗、火炬,但那只是星星之火,遠沒有照到人們的心裡。母親長達十個月的夢,變幻了顏色,她的淚水已經把想生男孩子的希望澆滅。剛剛生下的菡子,哇哇地哭叫著,也許是要向天下證實自己的存在吧;但女人之命薄如紙,苦似黃連,母親的哭泣,是為自己,也為女兒。房裡沒有暖烘烘的炭火,房外沒有丈夫的慰藉,而要換菡子的男孩(一個私生子),已經抱在自己的懷裡,三個人的命運,熔鑄成共同的抗議。但那被抱來的不足滿月的男孩,因傷風立即夭亡,菡子也因此得以留在母親身邊,沒有重複母親的命運——從小就當童養媳。

  菡子十四歲時,母親曾憂傷地指著一個在街上挑擔賣柴的女孩說:「那天夜裡,如果把你抱走,她就是你呀!我是叫到後面把你認了女兒好呢?還是多給你一點米和油?」這出人間悲劇沒有演成,但它始終痛苦地保留在菡子的心中:「以後的幾十年中,我多次想起出生的厄運,要是我被搶了去,到現在我又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她為這個家庭出身,背了多年的包袱,心中充滿了矛盾。

  江蘇省溧陽汕頭村是菡子的出生地,那裡風光秀麗,跟村子一樣長的大水塘,像一面幻境,裡面搖曳著村影和山埨背上蔥郁的樹林。這個坐落在山口上的村子,曾是太平軍攻打傈城、定都天京的後方,也是菡子的第一個課堂。

  在汕頭村,幼小的菡子也有過一般孩子的樂趣和頑皮:她愛爬樹,有時藏在稠密的樹葉裡,一呆就是半晌;她也像鵝鴨一樣把頭悶在水裡去游水,愛憐她的爺爺叫她「野丫頭」。菡子童年玩耍的地方,還有爺爺保留的供本村子弟讀書之用的書房——「百草園」式的後院,從那裡獲得不少知識。那村北的竹園和村西南的樹園,是她生活的另一個天地。那時,她愛竹園的秀密,但怕青蛇;只有寬大而荒蕪的樹園,才是她經常拾柴樵草、聽各種蟲聲、逮蟈蟈、葬麻雀的地方。

  一個家庭,就是一個社會。那時,菡子的家已經危機四伏,一切全靠和顏悅色的爺爺來撐持。爺爺被人尊稱為渭西先生,一生善良、仁慈、正直、助人為樂,譽滿四方,與本村異姓和睦為鄰。他夢想著把家庭經營成書香門弟,但終成泡影。

  菡子雖小,心裡卻能準確地分辨善惡。她愛爺爺,晚上強睜著打噸的眼睛,用兩隻胖胖的小手,小心地為爺爺搓點煙的火媒子,捶打爺爺奔波一天的雙腿。而當伯娘指桑駡槐地罵小菡子的時候,她總是不聲不響地望望爺爺,爺爺也望望她。這時,一顆童心與一顆慈愛之心相遇了。菡子說,爺爺眼裡看到的是水塘,是田攏,「我也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他望到的一切。這是我最早的美學觀點,他與包容萬物的大塘、老屋的青磚白牆,特別是春天田野裡紫盈盈的紅花草,最為和諧。」對菡子來說,伯娘有派不完的野外的差使,雖然也挨她的罵,但菡子卻認定她是自己幼年生活的老師:她幫助菡子認識了許多江南事物和生活,學習了富有魅力的生動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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