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鄭敏(2)


  1931年「九·一八」事變發生後,祖國國土淪喪,廣大人民無家可歸,到處流浪。鄭敏的父親也無法在六河溝煤礦安身了。他辭去了煤礦的工作,全家搬到了南京,父親先在安徽蚌埠,後又到了淮南煤礦工作。鄭敏隨母親在南京定居下來,跳一級,考入江蘇省立南京女子中學初中一年級。

  中學階段的學習,開闊了她的眼界和胸懷。她閱讀的興趣很濃、很廣,世界知識、世界文庫,她都廣泛涉獵,以滿足急速膨脹起來的求知欲。與此同時,她還深受一位國文老師和地理老師的影響,對文學和世界各地的知識產生較為濃厚的興趣。她的字寫得並不好看,但運用語言文字的能力很強,得到老師的青睞。她經常寫些諷刺小品。一次,教育局長來學校演講,告誡學生們不要只講權利,要多講義務。從小受父親民主、自由思想薰陶的鄭敏,對此很反感,寫了一篇文章反對教育局長的觀點。

  抗戰時期,鄭敏到了重慶,入沙坪壩南浦中學學習,在孟子孫老師及進步同學的鼓勵影響下,參加了一些學聯組織的進步活動,她參加這些活動的思想動機是很樸素、朦朧的,仍然限制在爭自由、平等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想的範疇內。

  1939 年,鄭敏考入西南聯大學習外國文學,入學後又轉人哲學系,攻讀西方古典哲學。西南聯大是一所具有優良革命傳統的學校,那裡集合了不少中華民族的優秀分子,他們的思想敏感,學術空氣活躍,各種社團遍及校內外。活生生的現實,如大海的浪花猛烈地衝擊著鄭敏稚嫩的心靈。她一方面感到社會的冷酷和嚴峻,產生了對現實的不滿,一方面又迷惘和困惑,她決心作一個冷靜的社會觀察者,漸漸地遠離社會鬥爭的漩渦。她把自己的憤懣、憂悒、彷徨和期望,傾注在內心,她開始寫詩了。

  馮至先生是她的德文老師,在西南聯大學習期間,她始終和馮先生保持較為密切的聯繫。她經常把寫好的詩拿給馮先生看,馮先生也不斷地給她指點和鼓勵。她的詩,在一段時間內愈發多起來了,大都是抒情詩,登在昆明的報紙上。

  污濁的現實與鄭敏純真的幻想,猛烈地碰撞起來,她十分茫然,內心非常苦悶。「今後的路,將如何走下去!」她開始了深深的思索。最後還是採納了父親的意見——去美國留學,繼續攻讀外國文學。

  1943年,父親賣掉房產,為鄭敏湊足去美國留學的路費,自己退休回福建老家。鄭敏隻身一人,遠涉重洋到了美國,入美國布郎大學學習。到美國以後,由於家庭經濟來源斷絕,她不得不半工半讀。

  四十年代的美國,正處於資本主義的發展時期,緊張的競爭充塞生活的每一個縫隙,滲透到每個人的毛細血管中,鄭敏對這裡的生活環境很不習慣。為了糊口,她匆匆忙忙地上完課就憂心忡忡地趕去做工,然後,再拖著疲乏的身軀走回宿舍。」這和她多年來幽靜的書齋生活十分不協調。鄭敏先在一個小飯館為老闆收款、算帳,因為她的數學不好,加上心情緊張,所以第一天下來就錯了帳,鄭敏感到不能靠吃這碗飯過活。後來又改去首飾廠穿珠子,為工廠數電容器,給飯館洗碗。穿珠子或數電容器都是十分緊張的勞動,幹起活來,連廁所都不能去,吃飯也得在原地吃,每天有定額,而且不能有誤,如果出了差錯,就要扣除工資。

  在美國學習期間,她深深感到作為一個中國人,爭得人格的尊嚴,是多麼的刻不容緩呀!鄭敏在半工半讀期間,不僅承受了繁重的體力勞動,嘗到了生活的困窘和艱辛;而且處處遭到別人的白眼和冷遇。剛到美國時,她住在一個老太太家裡,老太太見她很窮,時刻提防她,恐怕她交不起房錢,最後還是把她趕了出去。鄭敏只好又搬到青年會宿舍去住。在艱難度日中,她結識了不少華工,與他們眷戀祖國的情感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他們當中有不少人在海外漂流了大半生,積攢了一些錢,渴望抗戰勝利後回國看看,但國民黨當局卻百般刁難,對他們進行敲詐勒索,有些人經受不起,只好又返回異國他鄉。鄭敏對這些父老同胞,寄予深切的同情。特別是新中國的誕生,更使她激動不已,她思索著自己將來的命運和歸宿。

  1950年後,鄭敏轉入伊利諾州立大學繼續讀研究院,直到1953年,才完成英國文學碩士論文,獲布郎大學碩士學位。這時,她已跟學習自動化原理的中國留學生——童師白結了婚。美國對這些科學工作者看管得很嚴,每三個月就要向主管部門進行一次彙報,使當局隨時掌握他們的動向。一個假日,鄭敏夫婦在乘車回家的路上,聽到了周總理在日內瓦會議上的發言,非常興奮。她頓時感到作為一個中國人腰板硬起來了——民族自豪感,在心頭油然而生。中華民族新生了,鄭敏夫婦和千千萬萬遊子的心也復活了,想方設法也要回到祖國去。他們先向移民局遞交了申請書,很快就得到了回答,先是不准離境,後又同意離境,但限制在十天以內,他們清醒地意識到,這明明是阻撓。但思念「母親」的心太切了,夫婦倆毅然決定丟下兩人辛辛苦苦築起來的「窩」,匆忙啟程。索繞在他們頭腦中的念頭只有一個,早日回到祖國——母親的身邊去。「母親」再窮,也是自己的,兒女是不會嫌棄的;美國再闊也是人家的,寄人籬下的日子已經過夠了。鄭敏曾說:「在美國過的總好像是試管嬰兒的生活,這樣的日子,不能再延續下去了。」

  回國後,她被分配在文學研究所外國文學部工作,壯志未酬,報國之心正盛。

  一踏上祖國的土地,接踵而來的是一陣緊似一陣的意識形態領域的狂風暴雨,肅清胡風反革命集團、反右派鬥爭……鄭敏先是站在局外,冷靜地、真誠地看待這一切,慢慢地也被捲進去了,她誠心誠意地接受改造,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儘量想明白。在大躍進的年代裡,鄭敏的思想感情與理智發生了尖銳的衝突。祖國一日千里,突飛猛進,每天都有「衛星」上天,畝產「超千斤、上萬斤」,她歡欣鼓舞,自己也沉浸在一片熱烈的氣氛中。白天她跟大家一塊勞動,夜晚燈火通明,跟農民一塊參加夜戰,她精神振奮;但回到村裡看到的卻是另一幅景象,農民被迫拆房砸鍋,愁眉苦臉;自己每天只能吃兩餐白薯,廣大農民更是連瓜菜也填不飽肚子。她在思想上產生了問號:「這樣躍進能夠持續下去嗎?」但這種思想只能埋藏在心底,行動還得儘量跟上。1960年她從文研所調到北京師範大學教書,以後又參加「四清」運動,兩次下農村,接受改造。「文化大革命」中她和廣大知識分子一道經受了考驗,雖幾經折磨和摧殘,總還算平平安安地過來了。今天她雖已年過七旬,但屬￿詩人的心卻是永遠年輕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