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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慶雲(1)


  作者:閻純德

  翡翠般的南方,藍天上飄著白雲。那雲,為生活編織童話,
  為大地釀造甘霖。

  ——摘自我的《文壇日記》

  十年前,黃慶雲對我說:「我從寫作的第一天起,就是為了孩子。至今,我還探索著,用我的筆,用我的心……」

  從1938年發表第一篇童話——《跟著我們的月亮》起,這位1920年5月10日生於南方名城廣州的澄海著名女作家,已有五十多年的創作歷程,出版了論文《民族詩人屈大均》(1939年,廣東文物社),兒童讀物《中國小主人》(1942年,桂林進步教育社)、《國慶日》(同上)、《慶雲兒童故事集)(1948年,香港進步教育出版社)、《雲姐姐的信箱》(同上)、《地球的故事》(同上)、《媽媽的小模特》(1988年,香港啟思出版社),兒童詩集《兒童詩歌集》(1947年,香港新兒童社)、《詩與畫)(1948年,香港進步教育出版社)、《幼兒園的詩》(1950年,廣東通俗出版社)、《快活的童年》(1962年,廣東人民出版社)。《花兒朵朵開》(1963年,嶺南美術出版社,北京外文出版社)、《和爸爸比童年》(1966年,廣東人民出版社)、《兒歌新唱》(1982年,廣東人民出版社),童話集《慶雲童話集》(1948年,香港進步教育出版社)、《慶雲翻譯童話集》(同上)、《奇異的紅星)(1956年,廣東人民出版社)、《七個哥哥和一個妹妹》( 1957年,廣東人民出版社)、《月亮的女兒》(1982年,新蕾出版社)、《兩個小石像》(1984年,遼寧人民出版社)、《天鵝的歌聲》(翻譯童話集,廣東人民出版社)、《會叫的雞蛋》(1988年,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脫了殼的烏龜》(1988年,香港啟思出版社)、《怪電話)(香港真文化出版社),中篇小說《一支槍》(1950年,廣東新華書店)、《爸爸的血》(1958年,少年兒童出版社)、《從小跟著共產黨》(1958年,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活躍在粵贛湘邊的小鬼連》(1958年,全年兒童出版社)、《從小跟共產黨走》(1981年,吉林人民出版社),中篇傳記文學《不朽的向秀麗》(195年,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刑場上的婚禮》(1980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朝花》;1986年,明天出版社),選集《黃慶雲作品選》(1983年,廣東人民出版社),長篇童話《金色童年》(1986年,廣東新世紀出版社),小說《愛我香港》(1986年,香港明華出版社),長篇歷史小說《香港歸來的孩子》(1988年,明天出版社)及譯作《英仙斬妖記》、《金河王》、《溫妮啤啤》及《曙光照耀著莫斯科》等許多優美的童話、詩歌、小說和文學傳記。

  五十多年春風秋雨,斗柄轉移,但只有她那躬耕不輟的身影,在孕育未來和光明的園地裡閃動。被視為「小兒科」的兒童文學,她始終不渝地把它認作神聖事業。雖然,被小讀者呢稱為「雲姊姊」的黃慶雲碩果累累,可她卻說:「我算不上一個兒童文學作家,只是一個兒童文學的探索者……」

  她探索著,創造著。在時間的長河裡,她有自己的航線;在生命的運行中,她有自己的軌跡……

  一

  一個作家,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是我最感興趣的問題之一。踏著他們散落在生活裡的足跡,便能找到他們創作心理的脈搏。

  我問過黃慶雲的生活;她給我講述了一部歷史:一個動盪的時代,一個動盪的家庭。祖父本是一位到南洋做工的貧苦農民,結果暴富而歸,便在廣州置買家業,成了大戶。可是他不到四十歲就下了黃泉,接著家道中落,連房子也只好變賣。黃慶雲說,她是親眼看著那個偌大的家庭像一座冰山一樣瓦解的,正如巴金在《家》裡描寫的那樣。這個變故,自然是時代的原因:帝國主義資本擠坍了華僑實業,以及民族解放思想和共產主義意識對人們的影響。而她,則在「既不算寂它,也不算幸福」中送走了童年。一個參加革命的姑姑慘遭殺害後,全家只好出走香港。這對只有六歲的黃慶雲來說,說不上留戀,只有朦朧的恐懼和迷惑。在人的一生中,童年雖短,卻是寶貴的,記憶猶新的。「我似乎沒有合乎規格的童年。我的父母成天都為生存而忙碌,從來沒有關注我的童年。我很小就學認字,是外祖母教的。大約四歲左右,就認識幾百字了。父母的談話我不懂。當他們注意到我的存在時,便讓我讀那令人厭煩的四書五經。但也有本一叫我感興趣的書,那是《史記》,我把它當作傳奇來讀……」

  童年,是一幅純潔、明豔的畫,永遠鑲嵌在她的記憶裡。在她的身邊,那些小夥伴多是窮苦的孩子。住在她家樓下的孩子是打繩的。他們一天到晚手執打繩工具,從這邊到那邊為媽媽打繩,背後還背著比自己小四五歲的小弟弟。那個跟媽媽到三樓的男孩子,小小的便幹起大人的活兒了,她那時就想:「若沒有他,我們家就吃不上飯,喝不上茶……」還有許多孩子,都有大人一般靈巧的手,有的包陳皮梅,有的裝酸檸檬……這是他們的童年,和她不一樣。可也有一樣的時候:雖然他們的家庭彼此沒有來往,但童年的黃慶雲與那些窮孩子卻共有一個大沙堆,那便是共同的樂園了。他們有時一起抓石子,有時撿貝殼,有時「煮小飯」——就算是過家家了。這些小夥伴給她印象最深的,是那些打石的孩子。那時香港到處開山,爆破之後,一些女人和孩子再用錘子將石頭敲碎。他們的十個指頭都用破布包著,可是錘於常常砸破自己的手指,弄得滿手都是血。「有一個藤廠的學徒,住在我家對面。」黃慶雲回憶說,「他的工作是洗藤條、破藤條,而他常被師傅用藤條抽打得鮮血淋漓。他挨打的時候,哭得叫人揪心;師傅不在的時候,他唱歌唱得令人興奮。他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她還有一些同學,有的是織毛衣的、繡枕頭的、織燈籠的,還有的是做小媳婦的。黃慶雲在他們眼淚裡浸泡著,於是那塊純潔的心田,便生出對罪惡的控訴,對弱者的同情;人類最善良的感情——人道主義,就在這時慢慢滋生。

  「在我很小的時候,好像從每個小夥伴的背後,看到他們都拖著一條尾巴——他們的家庭和他們所處的社會。這些都化成信息,投進我不大開竅的腦子裡,而後來,又是一呼即出的人物。」黃慶雲的總結,是她童年生活的主要方面,自然是她日後從事兒童文學創作的基礎。

  黃慶雲的父親曾留學日本,讀專科學校,回國後當過繪圖員、測量員、教員,還做過小生意,經常失業,可他是個逆來順受的好好先生。媽媽女子師範學校畢業,也當過教師、小職員,店員。可是這麼一對,性格截然不同,一個慢,一個急,一個柔,一個剛。父親是個樂天派,天塌下來當被蓋;媽媽卻憂柴憂米,事事操心。媽媽只讓她和姐姐努力讀書,怕「玩物喪志」,連玩具也不給,小狗、小貓、小鳥更不許養。沒有玩的,姊妹倆便以看別人勞動為樂:看菜農挑水澆地,竟要等到人家把池塘的水挑幹才走,可池塘是永遠挑不幹的;在街上看小店裡包粽子,也是要看到不包完不離開。對於幼小的黃慶雲來說,世界是新奇的,充滿了幻想和色彩。

  五歲那年,黃慶雲有個故事,那完全屬￿她的獨創。她從小膽子就大,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有一天她走過鑽石電影製片廠,人家正教學員練習表演「偷視」,她也站在那裡看熱鬧。有人也招呼她試試表演,她竟得了一百分。人家問她要不要學電影,她一口答應了。可是那時她連個名字還沒有,只有個乳名「妹妹」,於是人家便給她起了個名字「黃梅」,並且,幾個月後這個名字竟在電影學習班的證書上出現了。在學習班裡,有一次老師在黑板上寫了「哭泣」二字;這時,一個青年學員走到表演臺上,手裡拿著一件血跡斑斑的灰色長衫,邊哭邊訴,——他哥哥在沙基遊行示威時,被帝國主義槍殺了。他傷心的哭聲,感染了所有的學員,黃慶雲也第一次跟大家一起,流著淚,高呼「打倒帝國主義」。幾十年後,她不止一次描寫沙基慘案,成了她作品中的重要故事。以後,她在《愛河潮》裡拍過一個鏡頭,在兒童故事片《小循環》裡,也拍了幾個鏡頭。爸爸媽媽知道後,她的藝術生涯也便結束了。但這一段有趣的生活雖然很短,卻是她寫作生涯裡很長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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