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林海音(2)


  林海音的另一些散文,則注重哲理的探求。如因「窗」的特殊作用而判「窗是有情的」(《窗》),而「門」則是「無情的東西」(《門》);作者通過對「門」的有關成語的種種解釋,闡述自己獨到的見解,寫得別具一格。更指出狗仗人勢的可憎(《狗》),至於錢,也不是萬能的東西,因為它買不到青春、生命的真理(《錢》)。只有春,才是充滿希望的,「兒童,春天,希望,才是一個完整的人生」(《春》)。這些內涵豐富、哲理深刻的散文,是林海音對人生深入觀察的結晶。

  林海音敘寫夫妻情、母子愛、師生誼之類的散文,充滿一種真摯。親切的情趣美。如妻子為盡婦責,好心地把丈夫書桌上亂物整理好,反而引起丈夫的怪脾氣,妻子據理力爭,丈夫只好認輸:「算你贏,還不行嗎?」結尾多麼風趣而親呢!《今天是星期天》中的丈夫,為了讓忙了一星期的妻子休息,不讓她進廚房,他帶領孩子們做飯炒菜,把他對妻子的體貼,以及他不會做家務事而鬧出的各種笑話,渲染得滿紙生輝。作者還常選用一些生活細節來突出這種情趣,如「醜小鴨」們「偵察出父母因熬夜寫作而偷吃東西」的物證後,四張小臉沖著「我」要求「賠」的笑劇(《鴨的喜劇》);為幫助學生默默改錯誤,以不損傷學生的自尊心,她又採用先叫學生一個一個走到操場,讓偷球者自己去還球,小偷不敢還;後又用學生和老師一個一個走出教室又一個一個走進來,小偷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把球放回原處,雖然老師明知是誰,也不點破,這一組細節描寫,顯得新穎別致,更體現老師一片愛心和巧妙的工作方法。……這樣描寫,妙趣橫生,充滿詩情畫意,折射出作者熱愛生活的底蘊。

  優美的散文,常常是精巧構思的結果,林海音散文構思的特點,是形散神不散。為使散文神凝,她很注意「文眼」的安設,卻又不露痕跡。如《貝多芬的力》,作者既寫貝多芬父親的酗酒和母親的早喪,又寫他負擔全家生活和培育兩個弟弟的艱難,也寫他失戀的痛苦,耳聾的打擊,以及他立了遺囑又奇跡般地活了二十五年,直到完成《第九交響樂》才在貧病中逝世。全文緊緊圍繞著這位傑出人物對事業的執著追求,把許多有關的片斷彙集於「力」這個焦點上,從而使這篇散文凝煉、濃烈,並以它思想的光輝而使讀者受到啟迪。《辛酸餐館淚》。《日落百老匯》、《詩的婚禮,詩的歲月》也體觀這種構思的特點。有些篇章,用對比突出主題,如《五十兩黃金·一塊抹布》、《二弦》。但她大多散文,都以清新的文字和素淡的筆調,將一個短小的故事、一件普通的事物,舒徐自如地寫出來,讓讀者得到豐富的感受。

  林海音小說則為我們展開更為廣闊的生活畫面,並以反映我國特殊歷史時代的真實面貌而得到人們的讚揚。

  林海音特別關心中國婦女的生活和命運。她大部分小說,不管是以北京為背景還是以臺灣為背景,處於中心位置的,始終是婦女問題。她的許多反映舊中國婦女命運的作品,既是探討中國婦女問題的記錄,也是寄託鄉愁的一種表現形式。如自傳體小說《婚姻的故事》描述婆母、姨娘、「我」和妯娌、友人的不同婚姻,「給我無限回憶」。深深的鄉愁也表現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如《城南舊事》就是通過宋媽、蘭姨娘、秀貞和爸媽等人物命運的描寫,表現作者對北京的思念之情。

  描寫大陸來台婦女和臺灣婦女的生活際遇,是她探索中國婦女問題的繼續。她們不是忙於事業而失去家庭的溫暖(《春風》),就是為養家活口淪為受人淩辱的戲子(《風雪夜歸人》);不是為掙錢送妹妹讀書而只好賣唱(《孟珠的旅程》),就是在失學失業的痛苦、寂寥中被變態的戀情吞噬(《曉雲》)。而秀惠的自殺身亡,又從另一側面反映了臺灣下層婦女的悲慘命運(《玫瑰》)……總之,林海音筆下的婦女,不論貧富貴賤,年齡大小,文化高低,籍貫出身,「都是一群被虐待者」。她重現了二十年代舊中國婦女和五六十年代臺灣婦女的苦難生活,也寫了她們的反抗,如歌女玫瑰以跳樓自殺來抗議養母和社會對她的坑害。但大多數婦女的「控訴和抗議是溫和與微弱的」(葉石濤語),林海音為被侮辱被損害者鳴不平,卻找不到出路。這又一次證明,婦女問題,歸根到底是一個社會問題。

  除了描寫婦女的生活和命運外,林海音的小說,還反映大陸赴台人員的寂寞、對大陸親人的思念(《晚晴》)和謀生的艱難(《蟹殼黃》),以及臺灣城市貧民不幸的命運(《鳥仔卦》),臺灣菜農的困苦生活和望子成龍的心願(《要喝水嗎?》)。而《蘿蔔乾的滋味》、《爸爸不在家》等短篇小說,則是兒童生活的寫實。

  林海音還寫了不少童話,由純文學出版社出版了兩本《林海音童話集》,一本為故事篇,有《請到我的家鄉來》、《遲到》、《三盞燈》、《哈哈哈)、《爸爸的花椒糖》、《金橋》、《駱駝隊來了》、《察家老屋》、《童年樂事》;另一本為動物篇,內有《我們都長大了》、《小快樂回家》、《六趾兒》、《井底蛙》、《不怕冷的鳥——企鵝》。不管是故事箱或動物篇,都充滿兒童情趣。作者將淺顯的哲理、深刻的主題用小讀者樂於接受的形式來表現,都使小讀者愛不釋手,百讀不厭,是寓教於樂的精品。

  文學作品,總是通過塑造栩栩如生、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來反映生活的。「如果被描寫的人物,在某個時期來說,是最具體的個人,那就是典型。」(屠格涅夫語)林海音致力於寫人,寫人的命運,靈魂,性格,井通過「最具體的個人」的複雜性格,折射出社會的風貌,勾勒出整個時代的面影,這是她作品深受讀者歡迎的主要原因。林海音寫了許多婚姻故事,卻沒有一個是雷同的,就是因為不管是哪一代的婚姻,哪一個具體人,都有時代的特點,環境的印記,人物自己的個性。反映清末民初女性悲劇的《燭》中的大婦,明明反對丈夫娶妾,表面上卻要贊同;心裡對秋姑娘恨得要死,外表上卻又顯得雍容大度。她的獨特性格和複雜感情明顯地帶有時代的標記,環境的烙印,因為中國社會長期受著封建主義的統治,「男尊女卑」、「三從四德」等封建宗法思想像枷鎖一樣禁錮著婦女的思想和言行。在男子為中心的宗法社會裡,男人娶妾,是天經地義的事,而大婦的美德,是對丈夫的順從,對小妾的忍讓和寬容。但被棄的痛苦,對愛情的強烈追求,又使她不甘於默默忍受這難堪的境遇。於是她採取「裝病」這個反抗形式,以懲罰丈夫的變心和小妾的得寵。而這種反抗絲毫無損于丈夫和小妾的恩愛纏綿,自己倒由假癱變成真癱。她渴望丈夫的愛,而得到的只是他假意的關懷。無疑地,她是封建禮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受害者。《晚情》中的姚亞德,是大陸去台人員,在孤獨無聊中打發難熬的歲月,日夜思念留在大陸的妻子兒女,托人打聽,才知妻子已經病逝,女兒又很難來台,他只得把滿腔深情,移于被海員丈夫拋棄的臺灣婦女。姚亞德的鄉戀和思親,以及在寂寞中重建家庭的願望,是由於國未統一,家難團聚這一具體社會環境造成的。作者通過「這一個」姚亞德的境遇,反映了大陸去台人員的「一般」心願。《玫瑰》中的秀蕙,原是個品學兼優的中學生,愛唱歌,愛生活,可是她卻是一個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的養女。由於作者把她放在笑貧不笑娼、觀光事業畸形發展的當代臺灣這個社會環境中來刻劃,詳盡地寫了她的掙扎和奮鬥,卻仍然逃脫不了當歌女任人蹂躪的命運,才十七歲就自殺身亡。作者在描寫人物活動的典型環境的同時,逐步展示了秀蕙(即後來被歌廳老闆改名為玫瑰的少女)純潔、上進、倔強而富有反抗精神的性格特徵,使讀者通過秀蕙這一人物形象,加深了對促成她悲劇命運的社會環境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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