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琦君(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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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憶》和《探病記》內容大同小異,人物性格卻迥然不同,結構也大異。前者以送別開始,送走後回家結束,中間描述事情的發生、發展,文筆清秀婉麗。後者以女主人公滿腔熱情而來開始,張惶淒涼出走結束,中間也描述事件的發生發展,文筆始為歡快,後轉淒婉。就人物性格的塑造來說,前者所有人物皆可敬可愛,張老師的溫柔多情而識大體,作家借她的嘴,再一次宣揚「愛是應該完整」的曲調。不難看出,琦君關於「愛是完整」的思想,顯然十分注重精神與倫理的完善,而忽視愛情的現實價值。這種觀念的文化依據,明顯來自民族傳統的道德準則。它與作家對民族文化深刻的認同感緊密相連。這與她在散文中表現出的深厚鄉土觀念是一脈相承的。正是在這一觀念的統攝下,使得琦君在小說中極少玉成其愛,而是強調「愛的犧牲」。 在《失落的夢》中,我們又一次看到了這種犧牲精神。作家成功地通過慧的心理描寫,把女主人公的酸辛、怨恨、憐憫、同情、關懷種種情緒,細膩地顯現在讀者面前,突出了人物性格的複雜性和多側面。慧甚至認為,她的犧牲也並不無代價的,因為她的退出「可以完成一件更偉大的藝術品」——「你們志趣相同,你們的前途將因合作而更有希望」。這是一種昇華了的愛的犧牲。在一夫一妻制的社會裡,西方精神偏重爭奪,東方精神偏重成全,這種寧願犧牲自己以成人之美的高尚道德品質,無疑是應該讚揚的。至於另外兩個人物,如果出於一般作家之手,他們一定成為指責對象,而在琦君筆下,他們卻成了值得同情的人。仲明「稚氣可掬,除了藝術,什麼都不懂」,可是對於美,卻十分敏感。朱麗先是崇拜藝術,由崇拜藝術到熱愛教她的老師,這也許是他們越軌的基因?但仲明作為一個有婦之夫而不能克制自己的感情,造成了兩個女人的痛苦,這就應該受到譴責。倒是朱麗,一片天真,事先不知仲明是有婦之夫,事後也不怨恨他,而且她甘願退出情場,甚至願意交出孩子,她的行為和心靈也是美的。 如果說《失落的夢》中慧的「愛的犧牲」是昇華了的,那麼中篇小說《桔子紅了》裡秀芬那種「默默認命的受苦與犧牲」(琦君:《關於〈桔子紅了〉》)則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愛的犧牲。小說中的另一人物「六叔」說得好:「人世間許多事情是無可奈何的。」他與秀芬原是小學同學,再見到秀芬時,是她被他大嫂接到家,準備做大哥的第三房小妾了。六叔與秀芬雖然心心相印、真誠相愛,也不得不分離。秀芬的命運更可憐可歎,這不僅因為地家境貧寒,父死母改嫁,又為哥嫂所不容,更因為「克死」未婚夫而只能賣給大戶人家做偏房,十八歲的她卻嫁給五十多歲的「老爺」做傳宗接代的工具,並期望能生育以取得在這個家庭的地位,結果因二姨太的追逼奔逃而掉了一跤,摔掉了腹中的孩子,又因患產褥熱而失去了年輕的生命,她犧牲了一切,卻什麼也沒得到,人世間有比這更淒慘的麼? 這篇小說構思的獨特性,在於通過身為侄女秀娟的視角和感覺,揭示民國初年一個舊式家庭的悲劇。因為是秀娟的耳聞目睹心受,讀來倍覺真實和親切。小說通過語言行動刻畫人物,而對比手法的運用,更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徵:如三從四德式的賢妻良母大太太(伯母),陰毒狡詐的交際花二姨太,柔弱多情的秀芬,聰慧又極富同情心的秀娟,古板守舊的官老爺伯父,善良多情而又無奈的六叔,等等。另一篇即使有個圓滿結果的《快樂聖誕》,作者也通過小慧的嘴宣揚「愛是犧牲而不應當是自私」。她使葉阿姨犧牲對父親的愛,促成她父母親複婚,並撮合了葉阿姨與韓叔叔的婚事,結果皆大歡喜。 有人指責琦君的小說「寫作圈子實在太狹小了」、「在故事裡都是那一個故事在翻新,也就是殘缺的愛。《紫羅蘭的芬芳》中的愛,《完整的愛》中的愛,《情明劫》中的愛,《菁姐》中的愛,不都是同樣的形式嗎?」①如果這只是指她前期小說而言,還有一定道理,因為她前期小說常在愛情上打圈子,井再三宣揚愛的完整、愛的犧牲,幾乎每篇小說,都籠罩著淡淡的哀愁。但她的後期小說,則根據生活的體驗,題材不斷更新,寫作圈子不斷擴大,如收集在《繕校室八小時》中的作品。琦君在司法界工作二十六年,對這個圈子裡的人和事很熟悉。她還訪問過監獄,搜集小說素材。「當時我也只試試,一個女性作者,除了身邊的瑣事、兒女情長之外,是否也能深入地描繪社會萬象、人生百態?」無疑,作家的試驗是成功的。就取材來說,《鐘》的取材有時代意義,如果海峽兩岸和睦相處,金推事就不會死於非命。然而工作耗盡了他的精力,對老妻、對家鄉的思念又使他夜不能寐,終於,在接到老妻病故的噩訊時,再也不能支持,走上了絕路。人們在讀完這篇小說之後,能不撫卷長思:作為炎黃子孫,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僅就這個例子,就可以看出作家在選材方面獨具的藝術匠心。在藝術構思上,琦君小說也新穎獨創,不落陳套,如《生與死》,身患絕症的警官趙啟文,勇敢地救活了臥軌自殺的假釋走私犯孫雨生。趙啟文最後雖被病魔奪去了生命,而他的諄諄教誨和崇高精神卻使孫雨生重新做人,並像親兒子一樣奉養趙的瞎眼母親;《死因》構思的新穎獨創在於她善於選取角度。作者從法醫這個角度來探討死囚犯罪的起因、悔改以及服罪的心理,這就顯得別具一格、真實、深刻,引人入勝。 ①藥婆:《琦君的〈菁姐〉》 琦君的小說情節凝煉集中,她善於從富有典型性的生活片斷中,鮮明地指出它重要的思想意義,深刻地反映出社會生活本質,如《電氣冰箱》,作者把四戶人家有典型性的生活片斷集中一起,其中又突出孫錢兩家不同的生活狀況和人物不同的性格,結果是清廉能幹的孫志義受到上級嘉獎,知法犯法的錢守禮受到法律制裁,對比鮮明,孫太太的心理描寫,尤其精彩,她的可親可敬之處,就是處處為丈夫,兒女著想,想收賄,想不收,都是為了同一目的,自己總甘願受苦,是一位賢妻良母的典型形象。琦君還常常利用集中的場景展開人物性格和故事情節,並使之結構嚴謹,如《繕校室八小時》,作者將一間辦公室作為生活舞臺,讓人物登場,每個人物不同的外貌、身分、生活情況,都按人物出場次序一一介紹,並通過人物的語言行動,顯出他們職務、性格和靈魂。全文以上班始,下班終,通篇結構緊湊,經緯分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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