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蕭紅(2)


  《生死場》是三十年代最早出現的抗日小說之一。它的出版,是魯迅先生關懷和幫助的結果。1934年10月初,住在青島的蕭軍,開始給住在上海的魯迅先生寫信。10月底,因為好友舒群被捕,兩蕭倉促離開青島至上海,在拉都路福顯坊的一個亭子間裡住下後,與魯迅先生開始頻繁的通信往來。11月30日,蕭軍、蕭紅在內山書店第一次與魯迅先生會面。之後,蕭紅的創作、生活等事宜,就都得到了魯迅先生的關懷和幫助。蕭紅把《生死場》的手稿交給魯迅,魯迅先生認真地對此稿進行修改之後,又及時介紹給黃源,建議在生活書店出版的《文學》雜誌上發表。但是,國民黨統治下的舊中國書報檢查制度極其嚴格,《文學》雜誌雖然願意發表,還必須先送到控制文化的官僚衙門——國民黨中央宣傳部書報檢查委員會去審查。這些文化刀斧手們,在把書稿扣壓了半年之後,作出的結論是:不准出版。他們對侵略者奴顏婢膝,對自己的同胞和進步作家卻露出如此專橫兇惡的嘴臉,他們的行徑,激起了魯迅的憤怒。為了支持反映抗日鬥爭的文學作品出世,在魯迅的安排下,《生死場》終於作為「奴隸叢書」之三,於1935年12月由上海容光書局出版,並親自為它寫序。蕭紅自己為書皮作了一幅封面畫,畫的是一幅中華民族的版圖,在東北三省部分被一條直線粗暴地截開,宛如一支利斧劈斷了一樣,象徵著東北三省正在遭受日本侵略者的蹂躪與摧殘。

  從寫作技巧方面看,《生死場》雖然比幾年前在哈爾濱創作的短篇小說有了很大提高,但是也還存在著明顯的不足,正如魯迅先生在《蕭紅作〈生死場〉序》裡很委婉地指出的:「敘事和寫景,勝於人物的描寫」,除去人物性格不夠鮮明之外,結構有時也顯得鬆散和不完整。但是,這部年輕的東北流亡作家創作的作品,卻填補了當時上海文壇抗日題材小說的空白,它使上海及大後方的讀者們,瞭解了東北人民的苦難與鬥爭。正如魯迅所指出的:「北方人民的對於生的堅強,對於死的掙扎,卻往往已經力透紙背」(魯迅《蕭紅作(生死場)序》)。每一位熱愛祖國的讀者,讀了它,都會對東北同胞產生深切的同情,同時產生一種奮起鬥爭的願望。正因為如此,這部抗日小說一出版,就立刻引起了廣泛的注意和轟動。正如許廣平後來所說的,《生死場》的出版,「給上海文壇一個不小的新奇與驚動,因為是那麼雄厚和堅定,是血淋淋的現實縮影。而手法的生動,《生死場》似乎比《八月的鄉村》更覺得成熟些,每逢和朋友談起,總聽到魯迅先生的推薦,認為在寫作前途上看起來,蕭紅先生是更有希望的。」(許廣平《追憶蕭紅》)在藝術手法上,《生死場》也別具一格,雖然它有上述的不足,卻也有著自己的特色;它以「女性作者的細緻的觀察和越軌的筆致」(魯迅《蕭紅作〈生死場〉序》),運用類似散文那樣鋪開的寫法,在筆法上顯得從容不迫,瀟灑自如,然而同時它又有一根貫串其中的線索,引導著故事情節的發展和人物性格的展開,這就形成了蕭紅小說的獨特的藝術風格。

  上面說過,《生死場》完稿後,曾經送到國民黨中宣部書報檢查委員會去審查。在等待審查的過程中,在魯迅先生的安慰與鼓勵下,1935年1月,蕭紅又寫出了短篇小說《小六》,5月完成散文集《商市街》,在寫作《商市街》的前後,又寫出《過夜》、《初冬》等散文。短篇小說《小六》向讀者講述一個貧苦的孩子小六的故事,從這篇小說的題材看,蕭紅仍然沿著她早期開闢的創作道路,嚴肅地前進著。小六和雙親過著窮困的生活,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父親,經常用毆打妻子的方式來發洩心中的鬱悶,小六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他的心情黯淡而絕望。蕭紅的字裡行間,對這個受苦受難的孩子,懷著敏感的同情。連魯迅都稱讚這篇小說「充滿著熱情,和只玩些技巧的所謂。『作家』的作品大兩樣。」(魯迅1935年2月9日致蕭軍、蕭紅信)

  《商市街》是一部自傳型的抒情散文集。在寫作這部抒情散文集的時候,她和蕭軍在魯迅先生的幫助和接濟下,已經開始過上了比較安定的生活。在這種情況下,她又回憶起了與蕭軍在哈爾濱時期度過的那段窮困艱苦但是趣味盎然的生活。散文集《商市街》共收散文四十一篇,內容全都是她與蕭軍兩人在哈爾濱那段生活的實錄。她以女性作者特有的敏銳、細膩的心理,重新感受這種生活的種種細枝末節所帶給她的苦痛和歡樂。她以一種十分動人的坦城的態度,敘述了她對於饑餓、寒冷、貧窮的感受與忍耐,她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所感覺到的孤獨、憤恨和無聊,以及她可悲的處境在自己精神上刻下的傷痕和影響。她在描繪自己處境難堪的時候,往往是用內心感受來表現,因而常常揪緊讀者的心弦。比如她在很多篇章中,都有對於饑餓的描寫。她在哈爾濱的流浪生活中,長期受到饑餓的威脅,在《提籃者》這篇散文中,寫了一個提籃賣麵包的人對她產生的誘惑,寫了「帶來誘人的麥香」的麵包怎樣吸引她,但是「擠滿麵包的大籃子又等在過道,我始終沒推開門,門外有別人在買,即是不開門我也好像嗅到麥香。對麵包我害怕起來,不是我想吃麵包,怕是麵包要吞了我。」在《餓》這篇散文裡,她甚至寫到饑餓得實在難以忍耐的時候,想要去偷,「肚子好像被踢打放了氣的皮球」,她對著空蕩蕩的屋子,發出了「我拿什麼來喂肚子呢?桌於可以吃嗎?草褥子中以吃嗎?」這類令人膽寒的疑問,這種構思,真是奇特又有新意。在此前後寫作的散文《過夜》和《初冬》,也是蕭紅過去生活的實錄,寫的是她與蕭軍在邂逅之前,度過的那段孤苦流浪的日子。她回憶了那段痛苦的境遇,以及她在那段難堪的生活經歷中感覺到的孤苦與寂寞。這些自傳性的、抒情性的散文,是蕭紅作品中寫得最為成功的篇章。

  魯迅先生不僅支持蕭紅出版著作,待這些作品出版之後,還把蕭紅這位年輕的女作家,介紹給外國的進步文化人士。正如許廣平後來在《追憶蕭紅》一文裡所記述的那樣:

  人每當患難的時候遇到具有正義感的人是很容易一見如故
  的。況以魯迅先生的豐富的熱情和對文人遭遇壓迫的不平,更加
  速兩者間的融洽。為了使旅人減低些哀愁,自然魯迅先生應該盡
  最大的力量使有為的人不致頹唐無助。所以除了撥出許多時間
  來和蕭紅先生等通訊之外,更多方設法給他們介紹出版,因此蕭
  紅先生等的稿子不但給介紹到當時由陳望道先生主編的《太
  白》,也還介紹給鄭振鐸先生編的《文學》,有時還代轉到良友公
  司的趙家壁先生那裡去。總之是千方百計給這些新來者以溫暖,
  而且還盡其可能給介紹到國外。那時美國很有人歡迎中國新作
  家的作品,似乎是史沫特萊女士也是熱心幫助者,魯迅先生特地
  介紹他們相見了。在日本方面,剛巧鹿地亙先生初到上海,他是
  東京帝大漢文學系畢業的,對中國文學頗為瞭解,同時也為了生
  活,通過內山先生的介紹,魯迅先生幫助他把中國作家的東西,
  譯成日文,交給日本的改造社出版,因此蕭紅先生的作品,也曾
  經介紹過給鹿地先生的。從這裡我們可以得知蕭紅先生的寫作
  能力的確不錯,而魯迅先生的無分成名與否的對作家的一視同
  仁,也是使得許多青年和他起著共鳴作用的重要因素。

  在魯迅先生的幫助下,蕭紅步入了上海的文壇。創作也如山中瀑布,奔瀉而來。在此之後,蕭紅發表了不少散文和小說。如散文《索菲亞的愁苦》,短篇小說《手》、《馬房之夜》,等等。《馬房之夜》是蕭紅所作的短篇小說中唯一沒有收進集子的作品,但卻是最早被譯成外國文字的作品,它在1936年5月發表於上海的《作家》雜誌,1937年就被翻譯成日文,發表在11月的《文藝》雜誌上,1941年又被斯諾前妻海倫·福斯特(署名尼姆·威爾士)與另一位姓名不詳的人(署名是縮寫)翻譯成英語,發表在9月號的《亞細亞》月刊上。這也是較早介紹給外國讀者的中國現代文學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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