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謝冰瑩(3)


  謝冰瑩很小時,母親就替她訂了婚。她在大同女校學習,未婚夫在大同男校學習。這位不相識的「對象」,謝冰瑩曾見過一面,但印象很壞,她說:「我相信將來決不會和他結婚的。」1993年她回憶說:「我五歲被『指腹為婚』式地許配給一個叫蕭明的未婚夫,那時他十歲。我參加北伐回來,家裡就逼我結婚。我反對這門親事,因為我根本不認識他,哪裡談得上感情?媽媽個性強,她一點也不通融,說我若不從她就死;我個性也強,也不通融,認定了的理,誰也改不了。爸爸說,為了媽媽你犧牲一下吧。我說,你殺了我,我也不從!爸爸說,你先去,然後跑。我帶著無限的委屈依了爸爸。但我做好了『逃』的各種設想和準備。婚,只能成假,不能變真。我對蕭明說,我是奉父母之命來你家的,我們結婚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只有痛苦;我們可以做朋友,不能做夫妻。我和他談了三天三夜,他困得不得了,熬不過,只好睡覺;我也困得要死,但不敢睡,只能硬挺著不停地在火爐旁寫日記。蕭明人很好,通情達理,終於放了我,從此便開始了一生的痛苦……

  在女校學習時,她的小腳得到了解放。這時,「我初次看到莫泊桑的《二漁夫》,都德的《最後一課》。我被這些愛國的故事所感動,對新文學發生了莫大的興趣。」(《我是怎樣寫作的?》)從此,她最喜歡讀國文,每次作文課,她總是第一個交卷,而且比別人寫得長,寫得好。每次寒暑假,父親教她念四書、五經,給她講《史記》,但母親總是在她耳邊嘮叨出嫁的事,或講女人讀書無用,毫不心疼地侵佔她的寶貴光陰,要她繡花、紡紗,為此她曾暗暗悲傷,小小的心田已經埋下了苦悶的種子。

  當她十三歲的時候,轉學到新化縣立女校。這個學校的國文教員特別提倡讀文言,但並不反對學生寫白話。她回憶說:「我讀小說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那時二哥在山西大學讀書,他寄來一本胡適翻譯的短篇小說集,我看了非常感到興趣,自己也很想學著寫,但是看了胡適論短篇小說,我又沒有勇氣下筆了。」

  「五四」運動前後的學校,都很注重講演,那些思想解放、關心國家命運的青少年,一般都能登上講壇,滔滔不絕地發表自己對人生、對社會各種問題的看法。有一次,謝冰瑩上臺後,一緊張,口吃起來,只說出了要講的題目,卻沒講出一句內容。她爭強好勝的自尊心受到挫傷,感到羞辱而要自殺。但經過這次打擊,她的膽量卻一天天大起來,口吃的毛病反而沒有了。

  1920年,她轉到一所離家有四百多裡、特別重視英文的教會學校——益陽信益女于中學(現為益陽市第一中學)。學校地處資江之畔,——益陽城內南門附近的五馬坊,對面有桃花侖。江水、漁船、蔥郁的山林,織成那裡十分美麗的景觀。她常在熹微的晨光裡為欣賞愉悅心靈的美景而耽誤點名和做禱告。提到禱告,那是最使她頭痛的事。謝冰瑩說:「我並不反對宗教,而且主張信仰自由,但我不贊成崇拜偶像,耶穌為民眾謀幸福而被猶太人釘死在十字架上的犧牲精神是偉大的,我們盡可崇拜他的偉大,學習他的精神,並不需要一天到晚做什麼禱告……實在沒有意思。」為了不做禮拜和在國恥日發動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遊行示威,這位思想激進、只有十四歲的少女,終被學校開除。但在1921年暑假,她又考上了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師範,父親親自送她由藍田乘船到長沙。

  在新的環境裡,她對文學的興趣像酒一樣愈釀愈濃,文苑裡爭芳十豔的新文學之花,誘惑著她那顆入了迷的心。那時,「除了上課,所有餘下的時間,我都消磨在圖書館裡,又因我有一個時期擔任圖書管理的職務,看小說的機會更多,而且每次購到新書的時候,我總有優先權閱讀。那時我崇拜的作家是莫泊桑、左拉、托爾斯泰、陀斯妥也夫斯基、小仲馬等。王爾德和愛羅先珂的童話,也是我最喜歡的,中國的小說,我最喜歡看《水滸》和《三國志》。《紅樓夢》雖是一部小說,但對於林黛玉的哭,並不能引起我的同情,而賈寶玉那種傻頭傻腦,只知道和女孩子玩的態度,我常罵他沒出息。」「……我愛看哀感悲壯的小說,就是看戲看電影也一樣,我不喜歡看那些結局大團圓的,而喜歡看結局悲慘的。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小仲馬的《茶花女》和蘇曼殊的《斷鴻零雁記》,朱淑貞的斷腸詞,成了我最愛的讀物……」在女師,她的國丈老師是翻譯家李青崖,在文學創作上,不時給她以點撥;但她用心血寫的萬餘字的小說《初戀》,李先生卻不給她看,並說當初福樓拜教莫泊桑寫小說是從短篇入手他才成了世界短篇小說之王。李先生沒給她改稿,頗使她傷心且記了「仇」,再不交作文,期末結算成績時,她的作文是零分。這件事,她寫進了《一個女兵的自傳》裡的《作文打零分》一文中。1943年與李青崖先生邂逅時,她心裡難過,直向李先生道歉。後來,她在《李青崖》這篇散文中寫道:「就在那夢一般的相遇,夢一般的心境裡,我瞭解了李先生的寬宏度量,瞭解了他的慈愛心腸。」另外,在寫作上她還受到編輯《通俗日報》副刊的三哥的鼓勵,這不僅使她的寫作興趣更高,而且有了長足的進步……

  中學時期,謝冰瑩有兩個愛好文學的朋友,她們寫了許多小說、散文和新詩,還天天寫日記,但這些都是秘密進行的,連國艾老師都不知道。這種刻苦練習,使得她文思敏捷,筆鋒流利,為日後的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中學二年級時,在長沙《大公報》幅刊上以「閒事」為筆名,發表了一篇《刹那的印象》,那是她第一次與社會見面的處女作。這篇散文描寫一個師長的太太買了一個丫頭,要她們品評她的好壞,當時她極為氣憤,連這位太太的飯也沒吃,跑回學校就寫了這篇文章,第一次用文字公開了她的正義感和社會思想。從此,她對文學的愛好更進了一步,但並沒有想到將來要當作家。她的父親卻不然,對女兒的希冀與日俱增,總是孜孜不倦地培養她,教她唐宋八大家的詩文,並常常對她說:「孩子,你要成為道韞班昭第二,史續蘭台祈異日,我把這希望寄託在你的身上。」

  二

  革命,像春潮,席捲南方,直搗軍閥的巢窠。許多有識之士,熱血的青年,都投入了這場革命。

  如果你不參加革命,你的婚姻痛苦解決不了,你的文學天才
  也無從發展,為了你將來的前途,從軍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謝冰瑩的二哥,是封建婚姻的犧牲者,他的妻子又醜又惡,但他不能離婚。他愛母親,所以不敢違母命,寧願自己犧牲,但他同情妹妹,慫恿、支持她逃婚。當他從報上看到中央軍校招收女兵的新聞後,急忙跑到學校告訴妹妹,要她趕快報名,並講了以上那些堅定她出走當兵、逃出封建樊籠的話。後來,她感慨道:「我是多麼感激二哥呵,我得到了生的啟示,發現了光明。」於是,1926年12月16日,經過許多曲折和艱苦來到武漢,投入革命的洪爐,在兩湖書院的中央軍事政治學校第六期女生部受著嚴格的軍事訓練和政治訓練。與她同時受訓的二百多女同學中,有小姐、太太、生過三四個孩子的母親,還有母女兩代人,不少人是小腳,「她們穿著軍服,打著裹腿,背著槍,圍著子彈,但是走起路來像鴨子似的一扭一拐」,然而她們是勇敢的新女性,都是犧牲了家庭享受和學校舒適生活而來到有著鐵一般紀律的軍事集團來受苦,來鍛煉身體和精神的。謝冰瑩熱愛這樣的生活,「我們的生活是再痛快沒有了,雖然在大雪紛紛的冬天,或者烈日炎炎的夏季,我們都要每天上操,過著完全和士兵入伍一般的生活,但誰也不覺苦。」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