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楊剛(6)


  那是平津戰役勝利之後,楊剛擔任了《進步日報》副總編輯;不久南下,隨軍進入上海,擔任接管上海《大公報》的軍代表。10月1日,她出現在天安門城樓上,參加了開國大典。

  從青年時代,在生命的消耗中,終於走到了中年;楊剛為中國革命咀嚼苦難,在烽火裡動盪了二十餘年。共和國的誕生給她帶來無限的喜悅,但遍體鱗傷的祖國需要治療——一絲不苟的工作和高效率的勞動;她不是一個平庸的女人,——不僅是一位詩人、作家、新聞家,也是一個政治家。她沒有在歌聲中陶醉。她的眼裡和心裡,是國家和事業。她的工作真多;工作中,她是「真心實意地傾注了她全部的熱情」,忘我地貢獻著自己。如果說,年輕的共和國是一片荒蕪待耕的土地,她便是一頭只知努力向前開墾的牛。如果說共和國是一艘逆風船,她便是一個捨命拚搏的水手和縴夫……

  新中國成立時,她在外交部政策研究委員會擔任主任秘書。1950年,美國帝國主義在朝鮮燒起戰火,嚴重威脅著新生的中國。10月底,她轉任周恩來總理辦公室主任秘書,整個抗美援朝期間,都在中南海的辦公室裡,夜以繼日協助處理日常工作;看不完的電報,審不完的報紙大樣,寫不完的文章——報紙社論、評論,也寫一些工作範圍之外的文學評論。每天下午四五點鐘,她才吃午飯(兼早飯),之後開始工作,直到淩晨。當女兒準備上學的時候,她才上床。

  中國,一個偉大民族的歷史、一個革命政黨的性格、一個苦難時代的使命,教育、培養、造就了楊剛。

  以後,她曾任中共中央宣傳部國際宣傳處處長、《人民日報》副總編輯,先後當選為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這是生命最後幾年的「頭銜」。這些,她沒有想到就是榮譽,或革命給她的代價;在她的思想裡,這不過是各業的信任,工作的崗位。無論在哪裡,對她來說都是一樣:工作!這是天職!她沒有自己,沒有得失。或功或過,都將屬￿歷史,但她盡了責任。

  1955年,她作為《人民日報》副總編輯,負責國際宣傳。在去北京機場的一次外事活動中,因車禍造成嚴重的腦震盪。此後,她仍頑強地工作,撰寫國際社評。雖然她曾在廣東從化及杭州療養,但療效不佳,一直未能恢復正常。這,在這位性情剛烈的女強人的感情深處,造成了不可克服的苦惱。人活著就要工作,而她擔心自己會變成一個「廢人」。

  1957年夏,北京的空氣炎熱而緊張。10月初,她偶然遺失了一個重要筆記本,八方尋找而不得。無疑,她一直為身體而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但是萬萬沒有想到,10月7日,她竟突然自己離開了人間。當時,她只有五十一歲,唯一的親人——女兒鄭光迪在蘇聯留學。

  她去了,在她年富力強的時候。這是令人悲痛的殘酷事實。熟悉她的戰友和同志,為之惋惜,為之慟哭。周恩來總理和鄧穎超,認為她是我們國家少有的女幹部,她的不幸逝世是黨和人民的重要損失,為之十分痛惜。但是她真的去了,空著手,匆匆地,像去採訪,去旅行,去執行任務,連一聲「再見」也沒有說,只把刻骨銘心的懷念留給大家:「她死得太早……」,「她是能做大貢獻的人……」歷史的辯證法是,社會倒退是暫時的,前進是永恆的。當中國在八十年代像鳳凰再生之後,戰友們才寫文章、出文集悼念她,這是她在九泉之下沒有想到的。

  楊剛是人民忠誠的優秀女兒。她作為詩人、作家、評論家、新聞家,為我們留下了歷史小說《公孫鞅鞅》(1939年,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中篇小說《桓秀外傳》(1941年,同上),散文集《沸騰的夢》(1939年,上海美商好華圖書公司),抒情長詩《我站在地球中央》(1940年,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通訊、報告文學集《東南行》(1943年,桂林文苑出版社)、《美國劄記》(1951年,世界知識出版社),《楊剛文集》(198年,人民文學出版社),以及1987年在上海《小說界》第四期上發表的英文長篇小說《挑戰》和星散於解放前後報刊上的詩歌、散文、通訊、國際社評。詩作收入《黎明的呼喚》(四川人民出版社)、《她們的抒情詩》(閻純德主編;1984年,福建人民出版社)《繁星春水紅紗巾》(閻純德主編,「20世紀中國女性文學文庫」之一;1995年,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小說收入《新女性的地平線》(同上)

  這裡,我想特別說幾句關於長篇自傳體英文小說《挑戰》。它是在美國被發現的。小說描寫一個出自豪門望族的小姐,在大革命前後,如何經過曲折與艱難,從孔孟之道和基督教義中解放出來,擺脫家庭,走向革命的歷程。作品的思想和藝術都說明她是一位成熟的作家。

  楊剛的興趣在文學,而在繁重的革命工作之餘,創作了這些不能忘記的社會歷史圖畫。胡喬木為《楊剛文集》寫的那篇《序》文,準確地肯定了她在文學創作上的成就和地位:她是中國文學界「一位富有熱情又富有獨特風格和見識的難得的作家。她不是大作家,不追求文學的形式美(有時也不太講究修辭),也不算多產,但在她把主要精力投入革命鬥爭的經常奔波勞碌的歲月中,能寫出這樣多方面的優秀的作品來,不能不使人敬佩。誰要知道抗日戰爭中中國人民的心聲麼?誰要知道舊中國各種各樣婦女的辛酸以及革命家的受難麼?誰要知道美國社會各個角落裡的生活畫面麼?楊剛同志的詩、中短篇小說(歷史小說《公孫鞅》除外)和散文會給你一份真實的答案。楊剛同志的小說是樸素的,但是有一種深入人心直到撕裂人心的力量,例如被斯諾收入《活的中國》中的《肉刑》(原題《日記拾遺》)就是這樣。她的詩可能不夠精煉,卻是感情的燃燒。她的散文,特別是散文集《沸騰的夢》,是中國人愛國心的熾烈而雄奇的創造,在現代的散文中很難找出類似的作品來。其中的《此馬非凡馬》一文,私見可以編入中學語文課本。我想,單是這個散文集,中國的文學史家就永遠不能忘記她,她的文學評論雖然寫得不多,她的獨到的見解也是人們所不應該忽略的。」是這樣的!她的作品沒有女性的纏綿,只有男性的呐喊、感情的燃燒;其風格是深沉而熱烈,雄奇而豪邁。無論以思想而言,還是就藝術而論,她的那些小說、散文和詩歌,相當一部分都堪稱文學佳作。

  十一

  歷史正駕著現代的車子在中國馳騁。但是我們不會忘記那些曾經用熱血和生命召喚偉大祖國黎明的志士仁人。這其中就有楊剛。

  從八十年代始擔任交通部副部長的楊剛之女鄭光迪說:「我常常看著媽媽從前的照片,想到媽媽的一生。那照片上的她是那麼年輕與美麗,有著那麼慈祥與動人的眼睛。這一切,她都沒有留給自己,而是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事業,奉獻給了社會的進步。」

  蕭乾在編完她的文集之後寫道:「……我希望楊剛對舊世界的揭露和譴責能幫助新的一代永遠保持清醒的頭腦,希望她為民族,為進步人類所唱的讚歌(請記住,那是在極端黑暗中唱出的)以及她對革命毫無保留的獻身精神,能繼續激發並鼓勵後人,讓她從二十年代就高高擎起的火炬,永遠燃燒下去,照亮我們前進的道路。」

  楊剛是火,是烈火……

  她的生命,在真理與光明中微笑,在歲月的長河中永恆!

  1985年3月30日于法國普羅旺斯
  1987年修改於北京
  1995年1月10日再訂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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