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丁玲(9)


  在農場,她結交了很多新朋友。《杜晚香》中的主人公,就是丁玲最知心的朋友之一。丁玲將對她的瞭解和感情寫成一篇散文,小心地珍藏在帆布箱子裡,堅信在自己在世,或女兒、兒子、孫女、孫子時代總有與讀者見面的機會。

  丁玲、陳明夫婦,用自己的言行,得到了人們的信任和熱愛,他們不再受人歧視,與人們平等友愛的相處。她充分利用各種條件瞭解和熟悉各種各樣的人,一個個活生生的典型,一條條新的生命,在作家的腦海裡跳動,湧向筆尖,落在紙上。她廢寢忘食,起早睡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積累著創作素材。到「文化大革命」開始時,已寫了十萬字的生活記事;《太陽照在桑乾河上》的續篇《在嚴寒的日子裡》及若干短篇共十幾萬字也寫就了。可惜在浩劫中,它們都已蕩然無存。

  1966年,空前的災難席捲了全國,一個普通人尚難倖免,更何況丁玲。對她的批鬥和折磨步步升級,暗鬥、單獨鬥、住牛棚、數不清次數的抄家……她默默地忍受著。精神上的摧殘,經濟生活的困頓,沒能把她壓倒,她像一株獨立支撐的大樹,迎風傲雪。

  永不熄滅的愛情之火

  「如果沒有他,我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如果沒有他,我即使能活到今天,也是不可能繼續寫出作品來的。」丁玲不止一次地對我們說。

  陳明和丁玲手攥著手,肩靠著肩,在生活的深淵中經受了委屈和苦難,走過了極其艱難的里程。

  到北大荒後,丁玲遠離兒女,身邊唯一的親人就是陳明。他們共歡樂,共苦痛,再苦再累,只要兩人在一起總是甜蜜的。到湯原農場後有段時間,陳明到百十裡地以外去修鐵路,丁玲一個人留在家裡。每到星期六陳明要扒上拉煤的火車回來看望丁玲,下車後還要走幾裡路,待他到家,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丁玲為他做好了晚飯,兩個人圍著小桌邊談邊吃,直到深夜。第二天早晨,陳明跑到幾裡地以外為丁玲挑上足夠吃一個星期的清水。丁玲坐在那裡不是寫上幾段發自內心的文字,就是畫上一幅流露出無限愛慕和喜悅之情的畫像,再取上一個名字「農工回來了!」然後兩人一起動手做午飯,飯後,陳明帶著幸福和辛酸,又回到了工地。多少次這樣的分離,多少次分離後的團聚,無論分離還是團聚,兩顆赤誠的心永遠在一起跳動。只有在逆境中,才能領會到這種生活的甜美。

  1961年,陳明被摘去了「右派」帽子,1963年有關領導讓他回北京安排工作,丁玲也可以一同回京,但他們拒絕了,與其到北京受監督,不如留在農場「改造」。

  「文化大革命」中,丁玲、陳明都進了牛棚,兩人連互相凝視一眼的短暫機會都沒有了。為了給丁玲送去力量,陳明常乘看守人不注意的空隙,給丁玲扔去揉得皺巴巴的紙團,或是一個破火柴盒,一張枯乾的苞米葉子,上面寫滿了只有丁玲才能認得出的密密麻麻的小字。這些用特殊材料寫成的「情書」,是丁玲生命的甘泉。她常常偷偷地拿出來撫摸,低低吟誦,陳明那些深情、希望和有力的話語,在她寒冷的心中點起了生之火把。

  「永遠不祈求憐憫,是你的孤傲;但總有許多人要關懷你的
  遭遇,你坎坷的一生,不會只有我獨自沉吟,你是屬￿人民的,千
  萬珍重。」

  這些奇特的書簡,可集以成冊、成書,可惜當丁玲被戴上手銬那天,當丁玲被脫光衣服搜身那天,這珍貴的財產被當做廢紙毀棄了,她的苦苦懇求,怎麼也感動不了那些鐵心人。但,這些書簡是屬￿丁玲的,它永遠不會消失,它已刻在丁玲心中,伴隨著丁玲走完了人生的歷程。

  孤寂中的夢幻

  1971年4月,丁玲開始了孤寂的鐵窗生活。她和陳明被分別關進一所北京附近的監獄。完全與世隔絕,一個月放一次風,沒有筆也沒有紙,什麼東西也寫不成。她痛苦極了:「孤寂,無窮無盡的孤寂,我有生以來,從沒有嘗過這種孤寂的滋味。」她隱約感到,這是她一生面臨的最大考驗。她暗暗告誡自己,不管怎樣,都不能讓自己的精神垮下來,不、對未來失去希望。她害怕自己將來變成啞巴,常自己和自己說話,一首一首地背誦唐詩。為了不使自己癱瘓,她利用斗室,想法增加活動量,頑強地鍛煉身體。她把看完的《人民日報》團成一個大大的紙團,稱之謂自製「籃球」,一個人往牆上扔,每天反復數百次。看守員用十分驚疑的目光揣測著丁玲奇怪的行動。在獄中,她有過不知多少次天真的夢幻,盼望有一天,會有好心的看守員對她表示同情,替她送來一張陳明的條子。她一天天等待著,盼了一千七百個日夜,在閃動著希望的火花中,熬過了漫長的五年。

  1975年5月,丁玲夫婦獲釋了,被秘密送往山西長治滴穀寺下的嶂頭村「安家落戶」。這是個偏僻的山村,她的心在這裡得到了暫時的安慰。每當黃昏時分,夫妻倆漫步在山村小道上,生活得倒也悠閒。她生活在蟑頭村,好像又回到了暖水屯,回到了張裕民、劉滿、董桂花的身邊。那顆與人民息息相關的心,那支為人民代言的筆,又催她重新上陣。她克服了衰老、多病帶給她的困難,從頭開始《在嚴寒的日子裡》的寫作。她時而伏在桌子上,時而倚在牆邊;人們還時常見她胸前平端著一塊二尺見方的木板,木板上有四個洞眼,系上兩條帶子,套在她的雙肩上。這是陳明為她寫作而專門設計的,她常常在腰疼得不能伏在桌子上寫字時,用上這塊寫作板。

  在嶂頭村,丁玲仍然戴著「右派」的帽子,而且又是陌生的地方,但她的朋友之多卻不減當年。陳明經常教鄰家的兒童唱歌,說快板。每逢春節,他們給各家各戶送去大紅紙對聯。有的人晚上還常常集在他們的屋子裡說真心話。

  從監獄出來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丁玲的右臂抬不起來,好幾位醫生看了,都說沒辦法。一位搞農業技術的大學畢業生,業餘鑽研針灸,經常給老鄉治病,從朋友那裡知道了丁玲的病情,每次回家,都為丁玲扎針。他家離丁玲住的村子十餘裡,來回三十多裡,走得滿頭大汗,仍不顧風險,堅持為丁玲治病。他說:「你們說她是右派,我不相信。我自己有眼睛,有思想,我讀過她的作品,我認為她不是右派。現在她的右手有病,不能寫作,別人不管,我來試試。」丁玲又回到人民中間來了,她那顆沉寂的心漸漸地恢復了生氣。

  1976年周恩來總理逝世了,丁玲陷入極度痛苦中,但偉大的「四五」運動像春雷一樣驚醒了她,她要奮起在自己的餘年為人民譜寫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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