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冰心(9)


  《分》具有幾分童話色彩,它寫兩個剛降生的嬰兒(他們都會說話,都有成人的思想,又有天真稚童的性格),通過他們的對話,對比,表現了不同家庭(一個是教授的兒子,一個是屠戶的兒子)不同的境遇和不同的前途,表達了作者對勞苦大眾深摯的愛與同情。當他們剛到人間的時候,在醫院睡一樣的床,穿一樣的衣,一俟離開那裡,這兩個小小的新生命便從屬￿兩個截然不同的階級,並開始了不同的奮鬥。那屠夫的兒子有著自己的驕傲,他認為「我父親很窮,是個屠戶,宰豬的。……宰豬的!多痛快,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我大了,也學我父親,宰豬,——不但宰豬,也宰那些豬一般的盡吃不做的人!」他還對那教授的兒子說:「你將永遠是花房裡的一盆小花,風雨不侵的在劃一的溫度之下,嬌嫩的開放著。我呢,是道旁的小草。人們的踐踏和狂風暴雨,我都須忍受。你從玻璃窗裡,遙遙的外望,也許會可憐我。然而在我的頭上,有無限闊大的天空;在我的四周,有呼吸不盡的空氣。有自由的蝴蝶和蟋蟀在我的旁邊歌唱飛翔。我的勇敢的卑微的同伴,是燒不盡割不完的。在人們腳下,青青的點綴遍了全世界!」

  從《分》發表之後,冰心又寫了《冬兒姑娘》、《我們太太的客廳》等等,這些小說都顯示出更深的社會內容,大異於以前的作品,這無疑是冰心的成熟和進步。冰心在她的《自述》裡曾寫道:

  我覺得我如同一個賣花的老者,挑著早春的淡弱的花朵,歇
  擔在途中。在我喘息揮汗之頃,我看見許多少年精壯的園丁,滿
  挑著鮮豔的花,蔥綠的草,和紅熟的果兒,從我面前如飛的過去。
  我看著只有驚訝,只有豔羨,只有悲哀。然而我仍想努力!我知
  道我的弱點,也知道我的長處。我不是一個有學問的人,也沒有
  噴溢的情感,然而我有堅定的信仰和深厚的同情。在平凡的小小
  的事物上,我仍寶貴著自己的一方園地。我要裁下平凡的小小的
  花,給平凡的人看!

  每個作家,企圖描寫什麼,都必須有他自己的而不是別人的感受和認識。關於小說創作,冰心曾多次說:「我所寫的社會問題,還不是我從未接觸過的工人農民中的問題,而是我自己周圍社會生活中的問題……在這些小說裡,給予他們的就只是灰色的陰暗的結局,問題中的主人翁,個個是消沉下去,憔悴了下去,抑鬱了下去。我沒有給他們以一線光明的希望!理由是:我不是身當其境的人,就還不會焦思苦想出死中求生的辦法,而在我自己還沒有找到反帝反封建的主力軍——工農大眾,而堅決和他們結合之前,這一線光明我是指不出來的!那時,我還沒有體會到這一些,我只想把我所看到聽到的種種問題,用小說的形式寫出來。」(《從「五四」到「四五」》)這是冰心十分合乎實際而又十分誠懇的自白。當然,描寫自己熟悉的人群及其生活,就是一位誠實作家的偉大人格。

  六

  「一個人不是生活在真空裡,生活的圈子無論多麼狹小,也總會受到周圍氣流的衝擊和激蕩。」

  三十年代,中國到了最危急的關頭。每個中國人對國家、民族的前途,都開始有了自己的認識,做出自己的選擇。

  1936年,吳文藻教授因獲得「羅氏基金會」遊學教授獎金而前往歐美訪問,冰心同行。行前,鄭振鐸在上海為他們餞行,冰心初次會見茅盾、胡愈之等人。在歐美遊歷了一年,所見所聞,在冰心心底投下了濃重的暗影,同懷著親親的母愛、兒童愛,禮贊雲霞的變幻,大海的壯闊、繁星的燦爛的第一次赴美留學的情況十分不同,她感到不滿和失望。當一回到祖國,正趕上盧溝橋「七七」事變,抗日戰爭爆發,她從此開始了流離遷徙的生活。

  1938年9月,她全家遷居到雲南昆明,吳文藻任雲南大學教授。那時期,物價飛漲,一日數變,作家的生活得不到保證,冰心身體雖然不好,但是為了生活,還不得不扶病執筆。1940年底到四川重慶,從事文化救亡活動,在國民黨當局的監視下,曾主編《婦女文化》半月刊。1941年,在重慶大後方文藝界歡迎冰心、巴金的集會上,她第一次見到周恩來。1941年至1947年,她曾任國民黨政府國民參政會議參政員。這時,她是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的成員,因病久住在重慶郊外的歌樂山,深居簡出。但文藝界的朋友倒是不斷登山造訪,其中就有郭沫若、老舍、馮乃超等人,他們同冰心一起在山坡的濃蔭下,望著如帶的嘉陵江,暢談國事、家事和文藝。他們第一次在歌樂山相聚幾天後,老舍給冰心送來了郭沫若贈送的寫有一首五律的條幅:

  怪道新詞少,
  病依江上樓。
  碧簾鎖煙靄,
  紅燭映清流。
  婉婉唱隨樂,
  殷殷家國憂。
  微憐松石瘦,
  貞靜立山頭。

  這首詩,寫的正是那時的冰心。在這個艱難的歷史時期,她以「男士」為筆名陸續發表了十六篇散文《關於女人》(1945年,天地出版社初版;1981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再版),表現了她的「殷殷家國憂」的愛國主義熱忱。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