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冰心(8)


  1926年7月,冰心獲得威爾斯利大學碩士學位,回國後即在燕京大學文學系任教,同時還在清華大學兼課。她整天忙於課務,家又遠在上海,假期和空下來的時間,差不多都用在南下和北上之中,以及和海外的未婚夫吳文藻的通信裡,寫作很少。1928年,她寫了一首《我愛,歸來吧,我愛!》的詩,是遙寄遠在美國學習的吳文藻的。這大概是她一生中公開發表的唯一的愛情詩。這幾年,「簡直沒有寫出一個字」,這是冰心頗為遺憾的。

  1929年6月,在燕大校園南大地六十號,二十九歲的冰心與著名社會學家吳文藻結婚。她回憶說:「我們結婚之後,正是兩家多事之秋。我的母親和藻的父親相繼逝世。我們的光陰,完全用在痛苦奔波之中。這時期內我只寫了兩篇小說,《三年》和《第一次宴會》。此後算是休息了一年。1931年2月,我的孩子宗生便出世了。這一年中只寫了一篇《分》,譯了一本《先知》(The Prophet),寫了一篇《南歸》,是紀念我母親的。」結婚後的冰心家務纏身,於是不能再專職教書。1929年至1936年只兼教于燕京大學,其間於1930年至1931年,1935年至1936年,還分別在北京女子文理學院和清華大學任教。在這段時間裡,她的創作不多,只在1934年《文學季刊》在北京創刊,應鄭振鐸之聘任該刊編輯委員之後,創作才又多起來。這期間,做為一位辛勤的園丁,她曾培養過許多學生,其中不少人後來成了文化界的名人,如詩人林庚教授、戲劇家焦菊隱、歷史學家翁獨健、教育家關瑞悟等。

  五

  從在北京《晨報副刊》上發表處女作《兩個家庭》起,冰心於1919年「五四」運動至抗戰前夕,相繼發表了成名之作《斯人獨憔悴》、代表作《超人》和《分》等三十多篇小說及散文,分別集為《超人》(1923年,商務印書館初版)、往事)(1930年北新書局初版)、南歸》(1931年,同上)、《姑姑》(1932年,同上)、《閒情》(1933年,同上)、《去國》(1935年,同上)和《冬兒姑娘》(1935年,同上)。還出版了詩集《繁星》、《春水》、《冰心詩集》(《冰心全集》之一,是她1921年至1931年的詩歌總集,1932年,北新書局初版)和散文集《寄小讀者》、《冰心散文集》(《冰心全集》之一;1932年,北新書局初版)、《冰心遊記》(1935年,同上)、《平綏沿線旅行記》(1935年,平綏鐵路管理局)和譯作敘利亞凱羅·紀伯倫的散文詩集《先知》。

  冰心的天才,最早表現在小說創作上。在「五四」反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熱潮的直接影響下,她開始了「問題小說」的創作。《兩個家庭》寫摧毀舊家庭建立新生活,通過對比,觸及了婦女解放和家庭等問題。《斯人獨憔悴》寫出了反帝運動中父子的矛盾,實則是新生一代同封建家長制度的矛盾,文中描寫曾積極參加反帝愛國運動的穎石、穎銘二兄弟,最終屈服在封建官僚家長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吟起「斯人獨憔悴」的詩來。這篇小說也反映了相類的主題:知識分子的軟弱性。短篇小說《超人》在冰心的創作生涯中有著重要的意義。茅盾說:「《超人》發表於1921年,立刻引起了熱烈的注意,而且引起了摹仿(劉綱的《冷冰冰的心》,見《小說月報》第十三卷三號),並不是偶然的事。因為『人生究竟是什麼』?支配人生的,是『愛』呢,還是『憎』?在當時一般青年的心裡,正是一個極大的問題。」(《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集·導言》)《超人》在文壇上引起熱烈的注意,說明了作者和廣大讀者對人生的探索是社會普遍存在的問題。小說裡的主人公何彬是個信奉「愛和憐憫都是惡」,對一切都極冷漠的人,但由於祿兒的「我有一個母親,她因為愛我的緣故,也很感激先生。先生有母親嗎?她一定是愛先生的。這樣我的母親和先生的母親是好朋友了。」幾句話感動得使他痛哭流涕,似乎是良心發現,立刻認為「世界上的兒子和兒子也都是好朋友」。冰心的「愛」的哲學至此便算完成了。當然在美國留學期間寫的那篇小說《悟》,誠如茅盾所說是「《超人》的姊妹篇或補充」。冰心在《悟》裡說:「地獄如何生成,星辰如何運轉,霜露如何凝結,植物如何開花,如何結果……這一切,只為著愛!」「茫茫大地上,豈止人類有母親?凡一切有知有情,無不有母親。有了母親,世上便隨處種下了愛的種子。於是溪泉欣欣的流著,小鳥欣欣的唱著,雜花欣欣的開著,走獸欣欣的奔躍著,人類欣欣的生活著。萬物的母親彼此互愛著,萬物的子女,彼此互愛著,同情互助之中,這載著眾生的古地,便不住的纖徐前進。懿哉!宇宙間的愛力,從茲千變萬化的流轉運行了。」這便是冰心所認為的母愛的偉大力量。當時她的人生觀、世界觀、文藝觀均受「愛的哲學」的主宰,她是以「愛」的觀念觀察和理解社會上的一切的,而對現實瞭解太少,認為人間的隔膜與罪惡,完全是由於人們不相愛的結果,只覺得母親是人類的「靈魂的安頓」的所在地,母親的愛是溫暖人間的春光。

  阿英在《現代中國女作家》(原署黃英)一書中評論冰心說:「和其他的作家一樣,她對於宇宙的瞭解,是充滿著神秘的幻想;她同樣的感到,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一種不可測度的神秘的足以誘惑人們的力量。這種力量,使她顛倒了,使她麻醉了,使她對於時間問題不得不冷淡起來。她只是努力於超自然的世界的追求,對一切社會事業表示嫌惡仿惶,她所認識的,只有精神世界。因此,對於生命,她也就不能獲得一種正確的瞭解,而沉緬於各種唯心的說明之中,處處表示了她的不可解決的矛盾。」「但由於自然界的陶醉,母愛的浸潤,她卻感到了偉大的『宇宙的愛』的存在。她對於社會的失望,人間的隔膜,縱使表示了極端的煩惱,可是,這一切,都被『宇宙的愛』與『母性的愛』的力量抑壓了,征服了。所以,她的思想,即使陷於悲觀傷感,卻還不至於頹廢,失望。」冰心所以沒有失望,是因為她那時期手裡有一面「愛」的旗幟,是「愛的哲學」給了她希望和光明。

  陳西瀅對冰心早期的小說曾有一句著名的評論:「《超人》裡大部分的小說,一望而知是一個沒有出過學校門的聰明女子的作品,人物和情節都離實際太遠了。」(《西瀅閒話》)這句話切中了冰心小說的弱點。這主要是因為作者優裕的生活,限制了她的生活視野。但不管怎樣,她的「問題小說」是當時中國社會現實的反映,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也都是那個以「狂人」為首的激流勇進的隊伍裡的成員,他們不同的聲音,或強或弱地也都匯入了時代的呐喊;揭露了一些社會矛盾,反映出對封建勢力的不滿,尤其表現了知識分子的苦悶和對人生的探索、追求。

  當中國歷史穿過風雨跋涉到1931年的時候,苦難的大地不斷成長出新的因素。自然,冰心不僅聽到炮聲和呻吟,也看到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人群。於是她那「愛的哲學」裡,萌生出叛逆的成分。就在這一年,冰心寫出了另一篇小說《分》。這是她的又一篇代表作,標誌著她創作的新高度,是她創作生活中第一個分水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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