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廬隱(4)


  蘇雪林是廬隱的同代人,她的話當會更接近歷史的真實,對瞭解廬隱是很有價值的。

  愛看書和研究社會問題是當時許多追求光明的青年人的特點,廬隱就是其中的一個。起初,她同幾個年齡相仿、志趣不凡、都愛喜笑的朋友自稱為戰國的四公子,她被封為孟嘗君;後來又和十幾個志趣相投的人組織了一個秘密團體——社會改良派,每星期活動一次。這時,她時常收到別人寄給她的一些關於社會主義的書,並常常同她通信和討論。在這種環境的影響下,她的思想有了真正的進步,認識到「一個人在社會上所負的責任是那麼大」,從此她「下決心作一個社會的人」。

  在S.R團體中,她和郭夢良特別親密。郭是一位無政府主義者,時社會主義並沒有清晰的認識,他的古文根底好,在雜誌上發表過很多論文,也是一位作家、她曾同廬隱一起參加了文學研究會在北京中央公園來今雨軒召開的成立會,廬隱的入會號數為「13」,是該會最早的成員之一。當時在女高師的文學教師中,有的崇尚古文,痛恨白話文,在這樣的教師的指導下,廬隱也能寫通順的文言,作出不錯的詩詞。那時她曾寫過一首《雲端一白鶴》的五言古詩:

  雲端一白鶴,丰采多綽約。
  我欲借據繳,笑向雲端搏。
  長籲語白鶴,但去勿複忘。
  世路苦崎嶇,何處容楚狂?

  這首詩,可以看出她當時的心境、志趣和抱負。

  大學畢業前夕,全班同學為了籌款去日本,她們自編自演新戲,公演後不僅賺了錢,還得到了公眾普遍的好評。她們從日本到朝鮮,又到奉天、大連、天津,一個月的奔馬似的遊覽生活,還是頗有收穫的,朝鮮人民亡國的痛苦,喚起她滿腔悲憤,想到自己的祖國,不禁黯然淚下,中國各地的凋蔽落後,又使她難過不已。回到學校,作了畢業淪文,拿了文憑,從此就算告別那可歌可泣的青年生活,大學三年的歲月已被寫進了歷史。在大學期間,廬隱雖然已經成了文壇上有影響的作家,但她懷著恐懼的心情,又重新真正地永遠地踏進了社會。她懷疑著,試探著,等待著,幻想著,——時間將如何安排祖國的命運和她前途呢?!

  四

  廬隱大學畢業時才二十二歲,不久就又到了安徽一個中學任教。在那裡,她嘗到了社會給予的苦頭,她說那雖只有半年的工作,卻使她的心境老了十年。她總是懷著美好的善心去看人,而她得到的卻是傾軋和敵意。

  1923年夏,她不顧家庭、朋友的反對和強烈的社會輿論,與有夫人的郭夢良南下在上海一品香旅社舉行了婚禮。廬隱的行為雖然受到許多人(包括最好的朋友)批評,但蘇雪林倒著實為她辯護了一場,說批評者,「不應當拿平凡的尺,衡量一個不平凡的文學家。」

  廬隱曾經有過獨身主義,但郭夢良的愛情摧毀了她的理智,她認為:只要有了愛情,什麼問題都沒有了。結了婚,一方面她滿足了,同時也失望了——她理想的婚姻生活和婚後的生活實際完全相反。在不佳的情緒和家庭瑣事中沉浮了半年之後,又繼續努力她的著作生涯,寫出了《勝利以後》、《父親)、《秦教授的失敗》等短篇小說。1925年7月,她出版了第一個短篇小說集《海濱故人》之後不久,不幸突然向她襲來:郭夢良因腸胃病竟一病而逝。這時,她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她的精神受到打擊,心裡充滿了絕望的哀傷。她忍耐著痛苦,帶著孩子,送郭夢良的靈柩回鄉福州安葬。她在郭家居住時,在福州女子師範任教。郭的前妻對她並不壞,只是婆婆太刻薄,處處對她迫害,連晚上點煤油燈都要遭到惡罵,實在無法忍受,便帶著孩子,像一隻沒有篷的小船,被命運驅趕著,從福建漂泊到了上海。在福州,她寫了《寄天涯一孤鴻》,《秋風秋雨》和《靈海潮汐》等短篇和散文,記載著些暗淡生活裡的暗淡日子和構思。

  在上海,她擔任大夏大學的女生指導,並在附中任教,住女生宿舍;課餘,夜以繼日地繼續著她的寫作生活。她收入不多,生活很苦,常是滿面愁容,向朋友感歎自己的命運,責駡男子和愛情害了她。其實,害她的是社會。

  北京,是她自幼生長的地方,對她來說,有著特殊深厚的感情。一封朋友的來信把她叫到故都去了。在那裡,她擔任了使她頭痛的北京市立女子中學校長的職務。她說:「當校長真是要我的命。……一天到晚要同那些鬼臉的打官腔的人們會面,並且還要謹慎,還不能亂說一句話。現在不要說作品,真是連文學的感情,也消逝得乾乾淨淨了。」第二年,她辭了職,又到北京師大附中教書去了。

  在北京,她還任過平民教育促進會的文字編輯,編的是平民千字課,每日筆不離手,用那一千個基本生字,編成各種常識和歌謠。她這樣死板、機械地工作了一年,便辭了職,準備動手試寫中篇或長篇。

  那時候,辦刊物的風氣並不低落,在幾個朋友的努力下,每人出幾百元籌辦了一個「華嚴書店」。「華嚴」,取其文章之彩飾、態度莊嚴之意。書店開張之前,他們辦了一種《華嚴半月刊》,廬隱任編輯,自己並努力寫文章。這時期,她創作的小說、散文和散文詩,多發表在北京《晨報》副刊和石評梅所辦的《薔薇週刊》上,其短篇集成一冊出版,名白《曼麗》。她曾說,這個時期是她的悲哀時期,這本集子裡充滿了悲哀,雖然這是一種淺薄的衷感。她覺得人生不免要死,盛會不免要散,好花不免要殘,圓月不免要缺。這些自然現象的缺陷,使她陷入悲哀和空虛。當時她正讀德國唯心主義哲學家叔本華的著作,隱隱約約服膺了他的「人生——苦海」的悲觀主義思想。廬隱自己也承認這時期是悲哀主宰著她,無論什麼東西,在她看來都有悲哀的色調,人們的每一聲歎息,每一滴淚水,都能在她心裡得到共鳴,也使她的靈魂得到安慰。她悲哀著走路,悲哀著看世界,但她並不想解決這種支配著她的悲哀,也不知道如何解決。這種思想浸透在《靈海潮汐》和《曼麗》兩個集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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