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廬隱(3)


  辭職後,在1917—1918年間,應在安慶省立安徽女師附小當校長、原北京慕貞學院同學舒畹蓀女士的邀請,她要遠走高飛了。這時她心裡跳躍著活力,擺脫家庭,獨立生活的理想興奮著她,在她回憶起安慶任教時的心情時寫道:「……到火車站,我匆匆的買好車票,心雄萬夫似的跳上車子,當車輪蠕蠕而動,我和表哥告別時,在我心頭沒有離愁,沒有別緒,只有一股灑然的情緒,充塞著我的靈宮。我覺得這十餘年如籠中鳥般的生活,我實在厭倦了,時時我希望著離家,去過漂流的生活,因為不如此,似乎無以發瀉我平生的抱負,——我雖是一個女孩兒,但在這時節,我的心腸沒有溫柔的情感,我羡慕飛劍俠,有時也希望作高人隱士,所以這一次離家,我是充滿了驕傲,好像一隻羽毛已經長成的鳥兒,從此天涯海角任我飛翔。」這是她當時心情的淋漓盡致的寫照,看得出來,家庭和學校的束縛,並沒有禁錮住她對自由、美好前途的追求。

  在安慶這所小學,她擔任體操、國文、習字和史地等課,得到許多學生心悅誠服的讚歎。這時她第一次與在那所小學兼課的蘇雪林相識。不過那時的廬隱喜歡東奔西跑,她渴望著生活的風雨,鍛煉她那剛剛長出的羽毛,所以看命的人說她正走著驛馬運。在安慶,她覺得生活無趣,於是半年後便回到了北京。這時,恰巧河南開封女子師範聘請教員,在母校校長的推薦下,她到了開封。但那裡環境腐敗,流弊積年,守舊的教員視言論激烈的廬隱為名教反叛的危險人物,在怕被擠掉飯碗的原校教員的慫恿下,一些學生開始在課堂上同她作對,給她難堪。花開花落,在這個受氣的環境裡,熬到了暑假,她像逃出了牢籠,歡天喜地地在京漢路上高歌激雲一慶祝自己得以返回北京。到了家裡,母親罵她沒長性,她的表姊妹們則送給她一個新的雅號——學期先生。

  社會,好比一個大海,廬隱就像一隻小船。她漂流了一年多的時間,雖有風浪,但這只船兒沒有沉沒,她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五四」前夕的新思潮,在各個角落激蕩著,她覺得自己必須進步,應該學習,不能再教書了。可是為了考取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她只好再到安慶教半年書,積攢學費和保證金。當她回到北京時,女高師的考期已過,還是在母校老師的通融下,於1919年秋考進了該校國文部,作旁聽生,經過學期考試後,升為正班生,暫時結束了使她感到厭倦的教員生活。」

  三

  廬隱懷著對人生美好的追求,告別了幼稚的時代;社會的磨煉,使她改變了原來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在那些趾高氣揚的大學生面前,她自慚形穢,覺得處處不如人。

  第一次作文,老師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題目,她不懂,卻也不敢問人,怕被取笑,只好鑽進圖書館,讀了注釋,才明白了一些,然後又用了一天的工夫才寫出一千多字的文章,後來懷著醜媳婦終要見婆婆的心情,不安地交了卷。但沒想到,這篇作文竟被選入學校的《文藝觀摩錄》,老師批語是:「立意用語別具心裁,非好學深思者不辦。」從此情緒高昂,那種事事不如人的思想為之一掃,那些高傲的學生也便對她也另眼看待。年假大考以後,她和蘇雪林的成績最優,於是她們由旁聽生升入正班生。這時期她的學習順利,但心情悲苦。母親不僅經濟上不幫忙,還時常責備她,使她「等是有家歸未得」,獨坐在走廊的欄杆上,看雲天,觀過雁,暗e拋淚。覺得人生無趣,這時她喜讀莊子,滿懷出世之想。但這時正值徹底的反帝反封建的「五四」運動蓬勃興起之際,許多新的學說激蕩著她,許多閃光的思想照耀著她,她痛恨封建禮教,嚮往光明自由,她的靈魂裡浸透了叛逆精神。當人們把那些新學說、新議論視為洪水猛獸,當一位同學在講演會上大講戀愛自由,多數人向她吐舌頭、翻白眼、冷嘲熱諷時,廬隱卻大膽地獨自同情她,鼓勵她勇敢前進,從此廬隱也被視為「新人物」了。

  「五四」時代的新思潮、新思想沖淡了廬隱心裡的悲哀,她精神煥發、時常處於興奮之中,廢寢忘食地東奔西跑,她被選為學生會的幹事,積極做些社會工作。為了福建的問題,她被女師大選為福建同鄉會代表,到北大、師大開會,這是她第一次同男人合作,後來又被選為幾次大會的副主席和一個刊物的編輯。這時候,她發現同她訂婚的表親林鴻俊思想平庸,同她想的不一樣,走的道路不一樣,她所需要的人,不是僅僅脾氣好就可以滿足的,她說:「我羡慕英雄,我服膺思想家」,她想到他們的志願不同,婚後的平凡生活將毀了她的一生,於是便主動提出要求,解除了婚約。

  曾和廬隱同事半年,同學兩年的蘇雪林,非常愛重她的為人。蘇雪林在《青鳥集·關於廬隱的回憶》裡說:「廬隱第一次給我的印象,……常有抑鬱無歡之色,與我們談話時態度也很拘束。……民國八年秋季,我升學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廬隱與我同為錯過考期的旁聽生,不過經過學期考試以後,我們便都升為正班生了。廬隱到了北京以後好像換了一個人,走路時跳跳蹦蹦,永遠帶著孩子的高興。談笑時氣高聲朗,隔了幾間房子都可以聽見。進出時身邊總圍繞著一群福建同鄉,咭咭呱呱。講著我聽不懂的福建話。她對於同學常喜戲謔狎侮,於我們古書讀得略多的人,更視為冬烘先生,不願親近……五四運動後……廬隱『務外』的天性好像得了正當的發展,每日看見她忙出忙進。不是預備什麼會的章程,便是什麼演講的草稿,坐下來靜靜用功的時候很少。……廬隱雖然不大愛用功,而天資聰敏,功課成績總列在優等。每遇作文時,國文教師發下題目,別人咿唔苦吟,或終日不能成一字,廬隱坐椅子上,低著頭,側著身,颼颼筆不停揮,頃刻一篇脫稿。她的筆記從不謄錄第二遍,反比我們的齊整完全。她寫得一筆顏體大字,雖然無甚功夫,卻也勁拔可愛。她愛演說,每次登臺侃侃而談,旁若無人,本來說得一口極其漂亮流利的京話,加之口才敏捷,若有開會的事,她十次有九次被公推為主席或代表。二則廬隱外表雖然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甚或驕傲得難以教人親近,其實是一個胸無城府,光明磊落的人……」她還以「夜雨春蕾茁新筍,霜天秋隼搏長風」之句來形容廬隱當時的文章。蘇雪林說:「『霜天』兩句形容廬隱文章也覺溢美不過她那一股縱橫揮斥,一往無前的才氣,如何使我傾心,也可以想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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