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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任培國端起桌上的一杯水,一飲而盡,喘了口氣,說:「我們到俄國去!」

  「到俄國去!」

  「是的。」任培國點點頭,圓圓的臉上光彩四溢,「早上起來,我直奔船山中學,本想托老鄉任岳,找點事做。不想他告訴我,船山中學的校長賀明范等人,組織了一個『俄羅斯研究會』,現正選一批人專修俄文,然後送俄國學習。任嶽答應幫忙,為我倆報上名。」

  「太好了!」肖玉成激動得快流淚了。他幾乎不相信這是真的。

  「不過,如果去俄國,也許是很快的事。那樣,文憑就拿不到了,不知①社地,即產權歸廟主所有的荒蕪土地。

  我爸能不能同意?」任培國說。

  肖玉成走到窗前,兩眼望著窗外,一字一頓道:「要能到俄國去,這張高中文憑我不要了!」

  「那我們就說定了,去!文憑不要了。」任培國也橫下決心。

  主意拿定,他倆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對於俄國,他們知之不多,只零零星星看過一些介紹「十月革命」的書報,並從中瞭解到,有個叫列寧的老頭,領導俄國的勞苦大眾建立了一個工人國家即蘇維埃政府,並由此感受到某種時代的脈搏。同時,他們也聽說俄國無產者是一群「共產共妻的強盜」——

  記得那是一節很開心的修身課。彭校長親自講。他從孔老夫子的齊家治國,講到孫中山的民族民權民生,從秦始皇統一中國講到「德先生」和「賽先生」風靡全球,古今中外,侃侃而談。在談到社會主義的小冊子時,他突然話鋒一轉:

  「現今的中國,新泊來一種偏激的思想。他們主張,『你的即我的』,實行『共產共妻』。你們贊成嗎?」

  「……」同學們面面相覷。

  彭校長激動起來,大聲問道:「你們贊成嗎?贊成的舉手!」

  零零落落竟有幾隻手舉起來。彭校長由此而大發雷霆。其實,大家誰都不知道「你的」「我的」是怎麼一回事。

  正是這種朦朦朧朧的接觸和莫衷一是的雙面影響,挑起了年輕人的好奇和急於弄清的欲望。這時肖玉成和任培國的感覺,遠比他們設想赴法勤工儉學時要心跳得多。

  匆匆吃過午飯,他們唯恐錯過了機會,決意儘快把這件事辦妥。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晌午後的長沙,如一座正上勁的火爐。隔著鞋底都感到燙人的石板路上,肖玉成、任培國快步如飛。當他們找到任嶽,來到船山中學校長辦公室時,兩人的褂子都濕透了。

  人稱「賀鬍子」的賀明范校長,一張刀砍斧削的臉,滿腮都是茂密的阿拉伯式的鬍鬚,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簡短的交談,使他十分讚賞這兩個可愛的年輕人,任培國性格開朗、活躍、善於交際,隱隱有才氣襲人;肖玉成性格略為內向,棱角分明的臉上透出凜然的方正與簡潔,三步之內就叫人感到那種蓄勢驟發的強勁風格。賀校長讓他們各填了一張簡單的登記表,並告訴他們:「從現在起,你們就是『俄羅斯研究會』的成員了。」

  「賀校長,我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呢?」任培國不無急切地問。

  賀校長拍拍任培國的肩膀,略一思忖:「學習俄語、瞭解俄國、研究十月革命,認識共產主義。」然後笑道,「不要著急嘛。具體的活動我們是會通知你們的。」

  「校長,在選派赴俄勤工儉學人員時,請您盡力考慮我們的要求。」肖玉成站起身來,緊盯著賀校長那獨具一格的臉說道,然後示意任培國該告辭了。

  兩個熱血青年,就這樣偶然地闖進了革命的大門。此時此刻,他們誰都未曾逆料。從此,將是坎坷、曲折、險象環生與驚心動魄伴隨他們走過光輝①德先生、賽先生,即指英文「科學」和「民主」兩詞。

  燦爛的一生。列￿格勒。托爾馬喬夫軍政學院。

  肖勁光第二次踏上了俄國的土地。

  夏秋之交的俄國,自有一種北國特有的情調。特別是斜陽橫照,夜晚的風送來絲絲涼意時,人們的心頭一抖夏日的狂躁與塵囂,頓時變得明淨而敞亮。

  托爾馬喬夫軍政學院坐落在涅瓦河畔,它是用保衛列￿格勒戰鬥中英勇犧牲的蘇聯紅軍政治委員托爾馬喬夫的名字命名的。

  學院曾經為蘇聯紅軍培養了一大批著名的高級軍事將領。鐵木辛哥、朱可夫等元帥、將軍都曾經是這裡的學生。現在一起在這裡學習的中國學員共有十二人,其中有劉明先、劉伯堅、李卓然、傅鐘、曾湧泉、蔣經國等人。

  肖勁光擔任這個學習支部的黨支部書記。

  他感到自己身上的責任。學習是緊張的。

  週末的晚上,對這幫身處異國他鄉的青年人來說是愉快而輕鬆的。

  但對肖勁光卻不然。肖勁光的「軍事癮」使他對學習達到了入迷的程度。

  這不,剛吃完晚飯打開水回來,肖勁光就關上房門,坐到書桌前,打開厚厚的一本戰役學。

  「勁光、勁光!」李卓然老遠就在走道裡叫喚,緊接著,便是房門「咚咚、咚咚」的響聲。

  「今晚怎麼度『不顧一切』吧,你安排。」李卓然一屁股坐在肖勁光的床上。

  劉伯堅、蔣經國也跟著進來,坐在凳子上,望著肖勁光。

  「你們玩去吧,我還有幾個問題沒弄清,晚上弄一下。」肖勁光懇切地回答。

  劉伯堅噔地站起來,「肖勁光,今晚蔣經國同志連未婚妻約會都推了,專門被我們拖來治你的。」

  蔣經國做了個鬼臉,點頭證實。他自從蔣介石叛變革命以來,語言明顯的少了,儘管他宣佈與蔣介石脫離了父子關係。

  「今晚反正我們不走了,你看著辦吧。」李卓然索性脫下皮鞋,躺在床上。

  「喂,伯堅兄,共產國際決議中提到的關於中國革命策略的三條主要路線怎麼看?」肖勁光無可奈何地從抽屜摸出一小袋松子,突然,話鋒一轉,問劉伯堅道。

  劉伯堅想了想答道:「與資產階級建立統一戰線,本身就似乎有些說不通。那工人運動還怎麼搞!」

  李卓然一個鯉魚翻身從床上爬起來:「伯堅,你不能這麼看。任何人都是有朋友的,無產階級和我們個人一樣,總有說到一起的階級或者階層。何況,中國革命主要是反對帝國主義,反對封建主義,這也是資產階級的心思。

  從某種意義上,還得主要依靠他們。」

  蔣經國一邊吃松子,一邊聽著。

  一場同學之間的討論發展為爭論,又從爭論回歸到討論,不知不覺地,夜漸向深處。

  肖勁光一邊參加討論,一邊認真地清理思路。過去,只憑著對党的忠誠,黨讓做什麼就做什麼,而對這些中國革命的理論問題很少用心。當他從大革命失敗中重新獲得這個學習機會的時候,他已經把學習、思索結合起來了。

  「哎呀,上當了!」李卓然一拍桌子,大喊道,「我們不是說好把肖勁光弄出去的嗎!看,這都快後半夜了!」

  大家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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