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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別急嘛,恩來同志太忙。」朱慕慈邊收拾屋子邊安慰道。

  「同志們要麼去了湖南,要麼去了南昌。可我還在這成天吃飯睡覺,能不急嗎?」肖勁光顯然真有些沉不住氣了。

  「就這兩天吧,一定會有通知的。」朱慕慈溫婉地勸道。其實,她心裡也急。

  「不行,我要去找蔡大姐。我要求到前線去。我是軍人。」說著,肖勁光扔下手中的蒲扇,就要出門。

  「勁光,要不得。外面風聲正緊,千萬不能造次。」朱慕慈一把將肖勁光拉住。

  「咚咚,咚咚,」幾聲有節奏的敲門聲。

  「誰呀?」朱慕慈一邊過來開門,一邊問。

  「我!」門開處,蔡暢走進客廳。「哎呀,熱死了。慕慈呀,來點水,涼的。」

  朱慕慈應聲遞上一杯涼茶:「勁光正要去找你呢!」

  「怎麼,坐不住了?」蔡暢一口將水喝了大半。

  「大姐,你看我能坐得住嗎?」肖勁光接過話說道。

  「好。這一下,你想坐住也不讓你坐了。」蔡暢又將剩下的半杯水喝了,「組織上派你到俄國學習去。」

  「什麼?」肖勁光似乎不太相信。

  「同志,遠一點看嘛!」蔡暢順手拿過一把蒲扇,不緊不慢地搖起來。

  這兩天,關於工作問題,肖勁光什麼樣的可能性都想到了,還真沒想到去國外學習。

  不過,黨的指示,就是每個共產黨員的行動。這一點不容置疑。

  歷史老人打進入二十世紀以來,就這樣步履艱難而蹣跚。他被這個文明古國的苦難時而推向左邊的沼澤,時而推向右邊的泥潭,宛如一個迷路的孩子,在密林裡迷失了方向而不停地打轉,始終走不出那誤區、走不出那片幾千年織成的蒼茫。

  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本來給黑暗的神州帶來了一線曙光。但誰想得到呢,道路還是一如當年一樣艱難。這是肖勁光對時局的感歎。

  不過自從他去九江完成任務回來之後,他似乎度過了最初的迷茫。相信槍桿子的力量,他相信失敗的共產黨人拿起槍桿子後的堅強。他從驚風落葉中識透了一個新的時代正在起步。

  於是,他毅然告別了同志們,告別了祖國,告別了新婚燕爾的妻子,踏上了新的征程……

  ※第三章 研馬列習兵法 異國苦磨礪

  大海。藍天。海鷗在大海與藍天間翱翔。

  肖勁光站在這艘商船的甲板上,思緒萬千。浪花飛濺,打濕了他的鞋褲和衣衫,他全然不顧,像一尊花崗岩的雕像。

  革命失敗了,肖勁光的滿腔熱情無疑被澆了一盆冷水;陳延年犧牲了,那臉上有幾顆麻子的總書記的長子,多麼好的領導和戰友啊;趙世炎被捕了,生死未蔔;謝文錦失蹤了,凶多吉少。還有不少人脫黨了,退縮了;也有人投降了,叛變了……想到這些,肖勁光感到憂慮和壓抑。

  但,自從他獲悉黨拿起了槍桿子,他的心底裡更多的是激動,更多的是要抗爭。只有戰鬥,才能生存;只要戰鬥,就能生存,就能發展。這是鐵的自然法則。

  船快到長崎了。肖勁光想到自己身上的重擔。黨組織在這樣困難的時候把自己送到國外,該是寄予了多少厚望啊。

  肖勁光這已經是第二次到俄國學習了。他堅信俄國革命的經驗。他相信列寧把馬克思主義推向實踐是有普遍和一般意義的。這也是他樂意在這樣一個時候,接受黨組織的安排來俄國學習的主要原因。

  想起七年前,自己和任罰時不顧一切在俄國求學的情景,心頭不禁充滿了對個人歷史的自豪感和欣慰之情。

  他在甲板上往前走了幾步,靠近船頭。過去的一幕一幕又湧上心頭,浮現在眼前——

  1920年。長沙。烈陽如火。暑氣逼人。

  湖南省華法教育分會。幹事長辦公室。肖玉成、任培國與幹事長時而唇來舌往,時而緘口不語,又是整整一個下午。一方拼著命要赴法勤工儉學,死磨硬纏;另一方細加說明,在反復表示無能為力之後,乾脆少予理睬。本也是,年過半百的幹事長素以心地仁厚、耐性極佳而聞名長沙,他已經為這倆執拗的學生花了不少時間,的確沒法滿足他們的要求。連日來,他已經無數次向這倆晚生後輩作了各種解釋。可倆青年人就是不聽,甚至沒一點放棄的跡象。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

  任培國立起身,趨前一步,不亢不卑中透出滿臉懇摯:「幹事長,能不能這樣呢:先推薦我們到預科班學習,可以暫時不註冊、不登記。」

  「到時候,能去,則去;去不成,我們不怨不悔就是。」肖玉成接過話,手中一張折著的報紙,使勁地扇了幾下。

  幹事長輕輕放下手中的筆,掏出手帕擦擦汗,把剛折好的疊扇重新打開,然後說道:「除了法國方面多次來電說明不能再派留學生之外,留法的學生也有來信訴苦的。已經有一些人在那裡找不到工作。生活無著,自然學業無望。目前國內的這些赴法勤工儉學預科班的學生,已準備另找出路。依我看哪,你們與其今後改弦更張,不如……」

  「行了,您老別說了。這國,我們是出定了。今天,您該下班了。我們明天見。」肖玉成站起來,截斷幹事長的話頭,然後,轉向滿臉汗水的任培國,「培國,我們走!」

  總幹事直搖頭。

  從華法教育分會辦公樓出來,任培國緊跟兩步,「玉成,明天還來?」

  「看來,這兒是沒戲了。」肖玉成放慢腳步,抑不住心頭的茫然,「唉,——怎麼辦呢?」

  驕陽正毒。長沙街頭空蕩蕩的。

  夜,漸漸走向深處。月兒亮得出奇。

  長郡中學的校園平素就不十分熱鬧,同學們暑假回家後,園子裡就格外冷清。知了累了,紡織娘的叫聲也充滿倦意。只有東頭的一間學生宿舍裡,兩個年輕人的交談斷斷續續。

  「培國,明天我們分頭出發,先找點事做吧。」肖玉成平躺在竹床上,雙手枕頭,另開話題。

  任培國從竹床上坐起來,借月光摸到一把爛蒲扇,邊搖邊說:「找份活做,弄點生活費,想必容易。問題是畢業之後呢?」

  「依靠家中資助繼續升學讀書,於我,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也是。長沙的工業學校,嶽麓書院的學費怎麼那麼貴呢?」任培國一邊說,一邊扇,又一邊倒在竹床上,「到外地投考大學,更不可能。」

  肖玉成重重地側過身去。使用有年的竹床吱吱作響。過了好一會,他才輕聲說了一句:「車到山前,想必會有路的。睡吧。」

  肖玉成口中這樣說,心頭的焦慮並不比任培國輕緩。尤其是他一想到自己生逢亂世,兩歲喪父,由母親租種社地把自己拉扯大。十年寒窗,全靠大哥在一家飯館做廚師和全家人的艱辛勞動支撐著。實指望,學有所成,能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以報國報家。可如今,眼看還有兒個月高中就要畢業了,連事業的影子都沒見著。本打算與培國利用暑假的機會,找找出國的門路,沒料到是這樣一個結果。到今天,暑假都快過半了,不僅事情毫無眉目,而且還要考慮打工吃飯的事,能叫他心頭不急嗎!

  滿月西斜。夜露從窗口襲進來。宿舍的暑意已然退盡。肖玉成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第二天,等肖玉成醒來,已經是紅日東升的早晨。任培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門了。

  辦完兩件緊要的事,已天近晌午。肖玉成獨自一人躺在悶熱的宿舍裡。

  他順手抓起一本書,翻了幾頁,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突然,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任培國滿頭大汗跑進來,「有辦法了,有辦法了!」

  肖玉成從床上跳起來,「快說,什麼辦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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