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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部隊剛一出發,徐海東就支持不住了,騎在馬背上打起盹來。

  豫西平原,地勢平坦,村落稠密,圍寨林立,封建勢力盛強,許多地主豪紳盤踞的村落圍寨都擁有相當數量的武裝,多者有槍數百支,並配以土炮防守。有的圍寨四周還築有外壕,深水環繞,紅二十五軍在前進途中常遭地主武裝的襲擾,行進緩慢。敵人派出的便衣偵探也常夜間在紅軍所到之處進行騷擾活動,他們縱火燒房,以示紅軍行蹤,並借機造謠惑眾,底毀紅軍聲譽。

  這裡星羅棋佈,縱橫交錯的平原堡壘,構成一落千丈片殺機四伏的連環陣!

  省委明確提出幾項必須遵守的規定:

  部隊每到一地,不得進駐圍寨;
  沿途所需糧草,一律實行購買;
  對於寨主豪紳,不打不分其財;
  只要為我讓路,均應以禮相待。

  (見《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十軍戰史》解放軍出版社1990年版,第124頁。)

  省委和軍部的領導分別到各團隊召開幹部會議,宣講有關政策和群眾紀律,要求以中國工農紅軍的模範行為,爭取團結寨主頭目,宣傳影響群眾,喚起群眾。以党的政策去奪取勝利,爭取在兩三天內順利通過圍寨區域。

  晚上,徐海東、吳煥先從徐寶珊的屋子裡走出來,身上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抬頭朝夜空望瞭望,一輪賀而又明的月亮,高高地懸在空中。

  「副軍長,政委,你們還沒睡麼?」屋簷底下,忽然冒出一座鐵塔似的黑影,操著濃重的鼻音問道。

  「是艾武(鄭位三的警衛員)呀!唔!今晚的月亮,還是那麼亮!」吳煥先不由嘟噥了一句,隨口問道:「老鄭還沒睡?」

  「他還在寫信!」艾武答到。

  兩個人走進鄭位三的屋子。鄭位三伏在一盞油燈底下,面前堆著幾疊信封信箋,全神貫注地揮動著一支中鋒狼毫……

  「喏,還沒寫完嗎?」吳煥先問。

  「快了快了!一個晚上我能造出幾個團的兵力呀!」鄭位三這才抬起頭來,兩撇八字黑胡一撅一撅地笑著說,「每封信頂一個連兵力。明天要過十幾個大的圍寨,都得寫上一紙廣告,派人事先送到。呵呵,對待這些封建寨主,信中還必須抬舉幾句,講明這軍北上之目的,曉以民族大義。我們的北上抗日『出發宣言』,在桐柏山沒有散發幾張,現在倒是不夠用了,散都散不過來了……」

  「就是,就是,」徐海東連聲說,「每一張『出發宣言』都抵得上幾個班的力量,趕快再刻印一些,沿途廣為散發,到處張貼!攻都攻不破的地主圍寨,一封書信、幾張傳單,就可以打開一條通路。這真是兵馬未動,政策先行啊……」

  「對了,」吳煥先說:「你的三字經、四言詩、順口溜現在也有用武之地了!編上那麼幾句,教給宣傳部一路上喊喊,加強政治攻勢嘛!」

  第二天,部隊過往時如入無人之地,一切都很順利。有的寨主,還在寨外擺上桌椅,放了些香煙,茶水、糖果之類的東西,以迎接紅軍過境。軍政治部的小宣傳員們,每路過一座圍寨,都可著嗓門子大喊一陣:

  老鄉老鄉,不要驚慌;
  我軍所向,抗日北上。
  借路通過,不進村莊;
  奉勸鄉親,勿加阻擋。
  ……

  中午。王家大莊。

  高牆聳立,柵壘重疊。城樓上各種形狀的龍鳳旗向路過的紅軍戰士「招手致意」;刀矛劍戟林立兩旁,鼓樂高奏,作為歡送紅軍戰士的儀仗隊,寨牆垛口,荷槍實彈的團丁在「維持治安」。好氣派的大地主啊!

  有那麼幾個近似鄉紳子弟又像學生模樣的青年,竟在城頭上搖頭晃腦地說長道短、品頭論足,跟紅軍指戰員逗著趣兒:

  「你們哪是紅軍,是東北的奉軍……」

  「哈哈,在大別山吃了敗仗的奉軍!」

  紅軍政治部的小宣傳員們,齊聲高喊,

  「我們不是奉軍,我們是中國工農紅軍!」

  「全國紅軍的總司令是朱德!」

  「紅軍是抗日的隊伍,我們是北上抗日的先遣隊……」

  「中國人不打中國人!……」

  對方聽了,不禁又嚷嚷起來,「哈哈,你們身上背的鐵傢伙,全是奉天造的馬步槍,捷克式的輕機槍。這麼好的武器還打敗仗,真丟人!還假充紅軍,別胡弄人了……」

  徐海東一聽,心想:我們繳獲奉軍的裝備,反而替奉軍頂駡名,不行,命令道:「就地休息,洗清罪名!」

  不一會兒,軍政治部的小宣傳隊員們,當場又喊了起來:

  奉軍奉軍,沒有良心;
  只打紅軍,無家可奔。
  不抗日本,丟了東北;
  嗚呼哀哉,國民傷心。
  紅軍紅軍,炎黃子孫;
  北上抗日,意志堅貞。
  出發宣言,宗旨在先;
  收復失地,還我河山!

  城樓上,有十來個中老年人,有的吸著香煙,有的拄著文明棍,有的手捋白須。各個身穿藍色或紫色綢緞長袍,對這些雄姿英發,朝氣蓬勃、品格高尚的紅軍指戰員不時地點頭稱讚。有個人說:「這是一支『學生軍』、『兒童軍』呀!」

  徐海東看在眼裡,聽在耳中。不自然地回頭看看這些身經百戰的紅軍指戰員,確實是支「學生軍」、「兒童軍」。

  說紅二十五軍是「學生軍」、「兒童軍」的提法恰如其分,名符其實。

  長征開始時,包括幾位領導同志在內,都是十分年輕的。軍長程子華二十九歲,軍政委吳煥先二十七歲,年齡最大的副軍長徐海東也只有三十四歲。像韓先楚、劉震、陳先瑞等團營幹部大都二十出頭;像王誠漢、張天雲汪家道、張體學、孫光、李耀等連排基層幹部,多是不到二十歲;像劉華清、陳鶴橋、張池明等在軍部機關工作的,詹大南、宋維栻、何光宇、廖輝等擔任警衛工作的同志,都是十七八歲,當時但任紅二十五軍共青團委書記的黎光同志,也才十七歲。連隊戰士的年齡就可想而知了。全軍確實沒有幾個年逾十八歲以上的士兵戰鬥員。

  正是這支「兒童軍」、「學生軍」,在那艱苦而坎坷的戰略轉移中,踏出一落千丈條閃光的長征路,先期到達陝北,勝利完成長征,譜寫出一曲曲血與火的青春進行曲。

  1936年《中國紅軍第二十五軍底長征》一文是這樣介紹這支神奇的「兒童軍」的:

  中國工農紅軍的榮譽,猶如一顆新出現的明星,燦爛閃耀,光被四表!……

  最堪注意的就是這支隊伍差不多沒有年逾十八歲以上的戰鬥員。從前的鄂豫蘇區裡,遭受異常殘酷的白色恐怖,那些在戰鬥中犧牲者的孤兒,那些在一九三二年隨紅四方面軍遠征到四川的紅軍戰鬥員的子弟,便在這恐怖條件下建立起遊擊隊,從遊擊隊變為現在以『兒童軍』著名的紅二十五軍。……

  在鄂豫皖邊界人跡罕見的崇山峻嶺上……十一二歲的兒童,上山尋找自己的父親。他們還是幼弱兒童就如大人一樣懂事。他們親眼見過白色恐怖的一切慘狀,他們在幼年童稚時代就領略了一切政治常識。這樣就產生了新的紅二十五軍。產生了兒童軍。這一軍大多數戰鬥員的年齡,只有從十三到十八歲。……

  神奇的「兒童軍」像雄鷹在那裡(隴東高原——作者注)盤旋一樣,使敵人佈防於此的雄厚兵力,都驚得心膽俱寒!(1936年《共產國際》第七卷第三期,《中國紅軍第二十五軍底長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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